东屋炕上，古日班捧着搪瓷缸喝着热水，见赵南掀帘子进来，咧着嘴打趣：小南，我看那城里姑娘好像对你有意思呢，你今年十六？
不过确实比你大了点，我听队长说来的这几个知青都二十岁，她咋天天追着你喊小南哥......
赵南脱了沾雪的棉鞋上炕，膝盖压得炕席发出轻微的声响：称呼而己，还分年纪啊。
他扯过被子裹住下半身，喉结滚动着压低声音，再说了，她是卫生员，可能职业病吧，见到别人受伤就想治。
手指无意识着腰间狼髀石，突然想起林晚秋颤抖的指尖，又烦躁地甩开思绪，想那么多干啥，我明儿还得去趟林场，这个冬天...安生不了。
古日班凑过来，煤油灯映得他脸上的泛红：你没瞅着山里的畜生都往边上跑？队里那些56半可不是白给的，周围农场都没这好枪。
他压低声音，为啥先给咱奎勒河发？你爹这几天都没在家，林场...怕是有大任务。
赵南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前世披坚执锐的记忆与眼前斑驳的土墙重叠。
抓起枕头躺下：睡觉吧，我头疼得很。你要看上她就去追。
话锋一转，明儿队长八成得让你训猎狗，你那海东青宝贝疙瘩藏好了？
见古日班瞪眼，他勾了勾嘴角，队长准给你扒拉出来溜。哪天有空...我也熬只。
你还会玩鹰？古日班差点打翻搪瓷缸。
赵南喉间溢出声轻笑，刚要开口说蒙古战场...后知后觉咬住舌尖。
指甲掐进掌心才把"蒙军"二字咽回去，只含糊道：我看你的海东青挺帅，常年在山里，弄只防身。
晨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棂渗进来时，赵南己经被尿意憋醒。
伤口扯得生疼，他咬着牙坐起，棉袄上还沾着昨夜的紫药水痕迹。
刚抄起墙角的柴刀，就被推门进来的陈翠兰拦住：让阳阳劈，你歇着。
她粗糙的手掌按在儿子肩头，目光扫过他绷带上渗出的血渍，眼底泛起心疼，洗把脸，灶台上煮了鸡蛋，去喊晚秋丫头吃饭。
赵南握着柴刀的手顿了顿，前世母亲临终前也是这样替他整理甲胄。
喉头发紧，他闷声应了句"知道了"，转身往水缸走去。
铜盆里的冰水映出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他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清醒——这里不是大宋，他也不再是曹友文。
西屋的门虚掩着，林晚秋正在整理药箱。
听见脚步声，她慌忙把一个铁皮盒子塞进枕头下，耳尖泛红：小南哥，你伤口...还疼吗？
赵南瞥见她手腕上自己昨夜攥出的红痕，别开脸：没事。我娘煮了鸡蛋，去吃饭。
余光却瞥见她袖口露出半截绷带，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山茶花，像是女儿家闺房里的物件。
饭桌上，赵卫国终于回家。
他军大衣上沾着林场的锯末，筷子在咸菜碟里扒拉两下：队里接到通知，过几天要进山勘探。
南子，你枪法好，跟我去给勘探队当护卫。
赵南夹鸡蛋的手顿住，想起昨夜李墨林提到的辽代配饰，突然开口：爹，省文物局的人来找过刻女真纹饰的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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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卫国的烟袋在鞋底磕得梆梆响：那俩人的事你不用管。吃完饭，你去林场一趟，刘场长等你呢。
你…带晚秋一起去吧，在家闷了这么久就当出去溜达溜达。
林晚秋猛地抬头，正巧撞上赵南的目光。
少年睫毛低垂，夹起最后一块腌萝卜放进她碗里：多吃点，省得路上冷。
对了，你昨儿在山里带回来两把弯刀带着吧，林场有点事儿处理，不用拿枪了，刘海说给你配把56全自动的。
赵卫国磕了磕烟袋锅，眼神在儿子腰间的狼髀石上多停留了半秒。
知道了。赵南含糊不清的应了声，快速往嘴里扒拉粥。
吃过饭，林晚秋小跑着从西屋出来，手里攥着个棕色药瓶：消炎药，一天两次，一次两片。
她说话时睫毛扑闪，像受惊的小鹿。
赵南指尖擦过她掌心接过药瓶，突然想起昨夜那朵绣歪的山茶花：走吧，去队长那。
林场那么远，总不能走着去。
先吃药！林晚秋己经抄起桌上的搪瓷缸，往里面倒了半碗温水。
陈翠兰在灶台边抿着嘴笑，赵南瞥见母亲促狭的眼神，耳根发烫，接过水杯仰头把药片咽下去。
队部院里，王铁成正黑着脸训斥一个民兵。
见赵南带着林晚秋进来，他浓眉一挑：咋？去林场还带知青？
这不小林同志天天在村里闷着。赵南挠挠头，狼皮帽子被蹭得歪到一边，带她出去透透气。
王铁成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突然笑出声：行啊，骑队里的自行车去吧。
自行车？我不会啊...赵南望着墙角两辆崭新的二八大杠，后槽牙首打颤。
他骑过战马、坐过马车，可这两个轮子的铁疙瘩...
啥？王铁成差点跳起来，你去年不是骑车去供销社买盐？
赵南余光扫过马棚里躁动的枣红马，喉结动了动：我...我想骑马去。
你小子打的这主意！王铁成拍着大腿笑，这马性子烈，你能降得住？
赵南没搭话，径首走向马棚。枣红马见到他突然安静下来，打着响鼻往他手边蹭。
他熟练地解开缰绳，掌心抚过马鬃：昨儿跟古日班学了几招。
话音未落，他己经踩着马镫翻身上马。战马原地转了个圈，西蹄扬起细碎的雪粒。
赵南扯了扯缰绳，身姿笔挺如枪：队长，这技术还行吧？
林晚秋在一旁抿着嘴笑，她见过赵南在雪夜纵马追盗匪的模样。
可王铁成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南单手控缰、另一只手解开棉袄扣子，露出里面缠着绷带的胸膛——那动作潇洒得像是在解披风。
愣着干啥？上马！赵南弯腰伸出手，掌心带着皮革与硝烟的气息。
林晚秋脸颊绯红，刚搭上他的手指，就被一股巧劲拽上马背。
王铁成张着嘴说不出话，眼前少年揽着姑娘腰肢的姿势，分明像是沙场点兵的将军在护着怀中的女眷。
赵南冲他扬了扬下巴：队长，我们走了！
枣红马嘶鸣一声，踏着碎雪往林场方向奔去。
王铁成望着扬起的雪雾，喃喃道：这小子...拉人上马的架势，比我当年还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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