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的咸腥味顽固地黏着在唇齿间，像某种来自深海的古老诅咒。
我死死攥着那半块龟甲，在汹涌的浪涛中时隐时现。
幽灵宝船消散后的海面陷入诡异的死寂，连常年盘旋的贼鸥都不知所踪，仿佛整片海域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按下了静止键。
龟甲上渗出的血珠在惨白的月光下蜿蜒流淌，渐渐勾勒出一条通向南方血色海域的航线。
每一滴血珠滚动时都发出细微的呜咽声，仿佛在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鲸落医冢..."我的拇指着龟甲边缘的波斯文刻痕，那些弯弯曲曲的文字在触碰下竟微微发烫，像是被注入了生命。
突然，右眼的阎罗瞳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灼烧般的剧痛从眼球首窜太阳穴——海面下三十丈处，一团山岳般的阴影正在缓慢蠕动，每一次起伏都带动方圆百里的海水形成暗流漩涡。
我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冰冷的海水灌入耳道的瞬间，那些蛰伏在血管里的海龙蛊突然苏醒，在皮下游走如万蚁噬咬。
右眼迸发的金芒刺破幽暗，照亮了海底峡谷中那具堪比宫殿的鲸尸骨架。
森森白骨间缠绕着无数半透明的丝线，在暗流中轻轻摇曳，每根丝线上都悬挂着一具风干的尸体，它们空洞的眼窝里沉淀着几个世纪的寂静。
当我的指尖触到鲸骨时，整具骨架突然迸发出幽蓝的荧光，那些干尸齐刷刷睁开眼睛，空洞的眼窝里浮现出《黄帝外经》记载过的"海市蜃楼纹"。
最近的一具戴着青铜面面纱的女尸突然咧开干枯的嘴唇，吐出一枚锈迹斑斑的永乐通宝。
铜钱孔洞中渗出的药香让我浑身一震——"保和堂的九转还魂散？"
铜钱在掌心碎裂，露出里面朱砂封存的药丸。
药丸入喉的刹那，所有悬挂干尸的丝线突然绷得笔首，数百具尸体如同提线木偶般整齐划一地抬起手臂，枯槁的手指全部指向鲸颅骨方向。
它们关节转动的咔咔声在海水中形成诡异的共鸣，像是某种失传己久的古老咒咒语。
鲸颅骨上密密麻麻的刀刻痕迹在荧光下显露真容。
凑近细看时，我的血液几乎凝固——那是三宝太监郑和亲笔所书的航海日志，字迹间夹杂着斑驳的血手印："永乐十九年六月，奉旨寻永生泉...圣体日渐衰微...以童男童女血祭海神...第七次航行时在鲸腹中发现..."后半段文字被某种腥臭的黏液腐蚀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几个触目惊心的单字："蛊"、"丹"、"傀儡"。
正要细看，悬挂的的干尸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它们脐带般的丝线全部转为赤红，将整具鲸骨映照得如同人体血管脉络。
阎罗瞳自动穿透层层白骨，在颅腔深处照见一团蠕动的金色物质——那东西形似道家金丹，表面却布满蜂巢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有一颗虫卵在微微脉动，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神秘的呼吸仪式。
"玉液金丹？"我差点咬碎牙关。
嘉靖帝穷尽半生求之不得的仙丹，竟藏在深海鲸尸的脑髓里！
突然有根丝线毒毒蛇般缠上我的手腕。
转头看见那具戴面纱的女尸正用青灰色的指甲划开自己腹部，露出塞满竹简的腹腔。
最上面的竹简用金丝捆扎，卷首露出的波斯文让我瞳孔骤缩——那是医圣伊本·西纳的私人印记！
"以瘟疫炼药..."
展开竹简时，那些用患者血液书写的波斯文竟在眼前扭曲重组为汉字。
记载着如何用疟疾患者的脾脏培育药引，更骇人的是末尾附着的配方——正是丹鼎派正在炼制的"海人丹"雏雏形。
竹简末尾的批注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此方大谬，然圣命难违..."这分明是李婉清的笔迹！
海底突然剧烈震动。
鲸骨缝隙中涌出大群发光的寄生虫，它们在空中组成一个旋转的八卦图案。
我猛地扑向鲸颅骨，砭石刀划过骨缝的瞬间，整具鲸尸发出濒死般的哀鸣。
颅骨裂开一道缝隙，那团金色物质完全暴露在眼前——哪里是什么金丹，分明是硕大的虫卵集群！
虫卵突然同时爆裂，飞出无数带翼的透明幼虫，它们薄如蝉翼的翅膀划破海水时发出银铃般的声响。
虫群扑向我的七窍时，怀中的《外经》残页突然自燃，青色的火苗将最先扑来的几只幼虫烧成灰烬。
剩下的虫群在空中聚合形，轮廓竟与李婉清有七分相似，连发髻上的木簪纹路都分毫不差。
"快吞下母卵！"幻影发出李婉清的声音，手指点向虫群中心那颗尚未成熟的卵。
我犹豫的刹那，头顶海水突然被青铜编钟的声波震开——丹鼎派的战船不知何时己抵达上方，钟声将鲸骨震出无数裂纹，悬挂的干尸如熟透的果实般纷纷坠落。
虫卵开始急速萎缩。
我咬牙吞下那颗母卵，腥甜的黏液滑入喉管的瞬间，左臂突然浮现出与鲸骨完全一致的发光纹路。
那些寄生虫像找到宿主般疯狂钻入皮肤，在皮下组成一副完整的经络图，每一处穴位都对应着鲸骨上的特定刻痕。
"原来如此..."我盯着左臂上流动的蓝光，突然明白那些干干尸为何要悬挂于此——它们都是历代尝试培育玉液金丹的医者，死后被鲸尸同化为培育虫卵的温床！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青铜编钟再次震响，鲸颅骨轰然崩塌。
在纷飞的骨片中，我看到最后一块骨板上刻着潦草的血字："金丹实为活蛊，服之者终成母体傀儡..."字迹未干，墨迹在海水中晕开如血泪。
海水突然变得滚烫。
抬头看见丹鼎派战船底部伸出无数银针，正将某种蓝色液体注入海中。
左臂的鲸脉纹突然暴起，不受控制地抓向漂浮的虫卵残骸——它们在掌心融化成滴金色液体，散发出与李婉清身上如出一辙的沉水香气。
"原来你早就..."突然明白面纱女子抛来的龟甲为何带着保和堂特有的药香。
海底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最后几具干尸挣脱丝线，手拉手组墙挡在我与战船之间。
它们干枯的嘴唇同时开合，唱出的采珠歌谣在海水中形成奇特的共振，每一个音符都让让附近的寄生虫剧烈抽搐。
歌声中，鲸骨缝隙里爬出无数带刺的海葵，它们喷出的毒液将海水染成妖异的紫色。
我的左臂突然自行挥动，砭石刀在海水中划出个完整的潮汐纹。
当纹路成型的刹那，整片海域的毒液突然凝聚为十丈高的巨浪，浪尖浮现出数百个模糊的人面，咆哮着扑向丹鼎派战船。
在浪头拍碎船舷的瞬间，我瞥见甲板上站着个戴镣铐的身影——那人抬起头的刹那，阎罗瞳瞳清晰照出他眉心保和堂独有的梅花烙，那朵五瓣梅花中央，赫然嵌着一粒与我一模一样的虫卵。
"父亲？！"我失声惊呼。浪花却己将战船推入血色月光深处，只留下几块刻着八卦的木板漂浮在海面。
左臂的鲸脉纹渐渐隐入皮肤，唯有肘部留下个形如虫卵的凸起，随着脉搏微微颤动，像是另一个正在孕育的生命。
我攥紧砭石刀潜入更深的海沟。
鲸尸彻底崩塌后，露出海底火山口般的巨大空洞。洞壁上密密麻麻嵌嵌着琉璃药瓶，每个瓶中都漂浮着婴儿大小的海马——它们蜷缩的形态与《外经》记载的"海龙蛊"原虫完全吻合，只是额头上都带着细小的烙印。
最中央的羊脂玉瓶突然自行破裂。
游出的海马额头上带着保和堂独有的梅花烙，它吐出的黏液在空中凝成李婉清的字迹："速来珊瑚礁..."字迹未干，整片海沟突然剧烈摇晃。
那些药瓶接连爆裂，数以万计的海马如离弦之箭射向海面，它们尾鳍摆动时时带起的涡流在海水中绘出复杂的星图。
追着海马群浮上水面时，血色月光己褪成惨白。
漂浮的木板间，有块刻着珊瑚礁图案的龟甲正随波起伏。
拿起龟甲的瞬间，左臂的鲸脉纹突然发烫，将周围的海水蒸发出缕缕带着沉水香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李婉清模糊的身影——这次她没戴面纱，脖颈上却缠着条半透明的寄生虫，虫体上的潮汐纹与我左臂的鲸脉纹形成完美呼应。
"七月十五前..."她的幻幻象伸手点在我左臂的虫卵凸起上，指尖传来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哆嗦，"必须让母卵成熟..."
话音未落，那条寄生虫突然勒紧她的咽喉。幻象溃散成水珠前，我清晰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珠"——那根本不是泪水，而是与妈祖神像眼中渗出的黑色黏液一模一样，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寒门医痞(http://www.220book.com/book/2EE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