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咸腥味钻入鼻腔时，我正被倒吊在桅杆上。
血液涌向头顶，眼前的世界染上一层血红。
蜈蚣船的甲板上，十几个渔民被铁链锁在青铜丹炉旁，他们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每个人的舌根都被银针钉住了。
"陈仵作好眼力。"丹鼎派长老用枯枝般的手指挑起我的下巴，他指甲缝里嵌着的蓝色结晶在月光下闪烁，"能识破我们‘海人丹’的，你是头一个。"
我眯起被血糊糊住的眼睛。阎罗瞳自动激活，穿透长老的皮肉看到骇人景象——他胸腔里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一团缠绕着海藻的肉瘤，每根血管末端都连着细如发丝的银线，延伸向甲板下方。
"咚——"
沉闷的鼓声从海底传来，锁链突然绷首。渔民们被拖向丹炉，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鱼鳞状的青斑。
长老从袖中抖出个玉盒，里面蜷缩着条透明的小蛇，蛇身上密布着《外经》记载过的"潮汐纹纹"。
"归顺丹鼎派，给你种条海龙蛊。"他用蛇头轻点我眉心，冰凉粘液渗入皮肤，"否则就做成‘药引’..."
我假装虚弱地垂下头，暗中用牙齿磨破舌尖。当腥甜的血滴入眼中时，阎罗瞳骤然发烫——甲板下方竟堆叠着上百具水晶棺，每具棺内都漂浮着眉心点朱砂的童尸，他们的脐带连成诡异的网络，正将某种蓝光输往妈祖庙方向。
"我...愿意。"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感觉小小蛇正往脑髓里钻。
长老露出镶金的犬齿笑了。
他割断绳索，我重重摔在甲板上，趁机将含着的血沫吐在掌心。当两个道童架起我时，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木质甲板上蚀出焦黑的《外经》符文。
"带他去祭坛刻幡。"
妈祖庙的飞檐在暴雨中若隐若现，檐角铜铃发出催命般的声响。殿内，三丈高的神像俯视众生，玉雕的面容被香火熏出蛛网般的裂纹。最最诡异的是神像眼角——两道黑色黏液正缓缓渗出，在脸颊上拖出长长的泪痕。
"那是龙涎香混尸油做的防腐药。"道童得意地介绍，"能保神像千年不腐..."
我跪在祭坛前，假装虔诚地抚摸经幡。当监工转身时，迅速用指甲在石台上划出血痕——正是老巫医记忆中那个能唤醒沉船亡魂的符咒。血珠渗入石缝的刹那，整座祭坛微微震颤。
"你干什么？！"
道童的呵斥被突如其来的海啸声淹没。妈祖祖神像的裂纹突然迸发蓝光，黑色"泪痕"竟逆流而上，在眉心汇聚成旋涡状的印记。我怀中的砭石剧烈发烫，老巫医的残魂尖啸着冲出："海石砭术——！"
无数记忆碎片灌入脑海。我看见秦汉时期的采珠女赤脚踏浪，用珊瑚针为渔民放血疗毒；看见唐代海商以砭石引潮汐之力，为晕船者疏通经络...最后定格在个戴面纱的女子身上，她正用砭石挑破自己指尖，将血滴滴入咆哮的海浪。
"潮信即脉象..."女子突然转头，面纱下赫然是李婉清的脸，"以血为引，可唤三千沉船英魂！"
现实中，道童的桃木剑己刺到我喉前三寸。
我本能地并指成刀，沾血的手指划过剑身——剑刃上的朱砂符文突然活了过来，变成无数细小的血虫反噬其主。道童惨叫倒地，皮肤下鼓起游走的包块。
"妖人！"长老怒吼着掷出符纸，黄纸在空中燃成火鸟。
千钧一发之际，，神像手中的玉如意突然坠落。我接住的瞬间，如意化作柄遍布海藻纹的砭石刀，刀身映出我此刻的模样——右眼金芒暴涨，左眼却泛着李婉清特有的青灰色。
"轰——！"
东厂幡子的佛郎机炮轰碎殿墙，铅弹将祭坛炸得粉碎。
我趁机滚到神像后方，发现基座下露出截锈蚀的铁链。
砭石刀划过铁链时，整座妈祖庙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仿佛某种庞然大物正在挣脱束缚。
"拦住他！"浑身着火的长老尖叫，"他要唤醒镇海尸！"
炮弹掀起的血浪中，我咬破手指在砭石刀上画下刚学会的潮汐纹。
刀身突然变得滚烫，引动殿外滔天巨浪。
一道水墙轰然拍入大殿，将追兵冲得七零八落。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时，我恍惚看见浪花里站着那个面纱女子，她伸手将我推向漩涡中心。
"接住！"
女子抛来个湿漉漉的包袱。
我下意识接住，发现是半块刻着航海图的龟甲，裂纹间渗出熟悉的药香——正是保和堂密制的"九转还魂散"气味。
龟甲接触到我怀中《外经》残页的瞬间，那些模糊的航线突然亮起血光，在浪沫中投射出立体的星图。
旋涡将我吐到暗礁区时，炮火声己远。
月光穿透云层，照亮海面上突然浮现的阴影——十二艘郑和宝船的幽灵正破浪而来，船体覆盖着厚厚的藤壶，每块甲板上都站着皮肤靛蓝的水手。
他们齐刷刷转头，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和我右眼同样的金芒。
最前方的宝船甲板上，有个戴镣铐的将领突然举起右手。
阎罗瞳清晰照出他掌心那个保和堂专用的梅花烙——那是我父亲出诊时给重症患者留的标记！
海浪突然将一块碎木板推到我面前。
板上用血画着简陋的航海图，终点是处标着赤红朱砂的岛屿。
图旁歪斜地写着几行字，墨迹被海水晕开仍能辨认："圣上服丹后需童男童女血血祭...七月十五...所有沉船尸傀都会..."
远处传来螺号声，宝船阴影开始消散。
我攥紧龟甲潜入水中，发现暗礁缝隙里卡着个琉璃药瓶，正是李婉清常装"凝露丹"的容器。瓶底用针尖刻着极小的字："丹鼎派以海为炉，要破局，先找..."
字迹突然中断。我猛地抬头，看见月光下漂浮着无数透明的人形，他们脐带般的银线全部指向南方——那里，一轮血月正从海平面升起，月光中隐约可见丹丹鼎派蜈蚣船的轮廓，船头青铜丹炉里燃烧的，分明是保和堂的杏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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