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花园的夜露沾湿鞋尖时,我正蹲在假山后数蚂蚁。
月光如水,将青石板路照得泛着幽幽冷光。
第三十七只工蚁搬着碎屑往东南角爬时,突然齐刷刷翻了个肚皮,细小的腿脚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我心头一紧,指尖沾了沾蚁尸旁的泥土,竟尝出股熟悉的铁锈味——这腥甜中带着腐朽的气息,和国公爷咳在帕子上的血沫一个味儿。
"陈公子夜游呢?"小翠的声音从背后飘来时,我我手里的银针己经抵住她喉头。
月光下,这丫头今日换了身素白衫子,宽大的袖口随夜风轻摆,活像截会走路的藕。
偏生腰间那串钥匙叮当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我收回针尖,嘴角扯出个笑:"来采些夜交藤,三小姐的药引子。"说着故意踩倒几株红花,她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就是这反应!昨日李婉清吐血的帕子烧成灰时,冒的也是这种猩红烟雾,像极了毒蛇吐吐信。
花匠老赵的咳嗽声突然从蔷薇架后传来,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铁器。
小翠像被烙铁烫了似的跳开,袖口却扫落个油纸包。
等她走远,我捻起纸包里的残渣在舌尖一抿,顿时头皮发麻。是血竭粉!
但混着种种古怪的甜腥,酷似世子院里那对画眉鸟暴毙前的鸣叫,又似深闺妇人压抑的啜泣。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我猫腰钻进了花圃。
月光把那些红花照得妖异非常,花瓣背面竟生着鱼鳞状的纹路,在夜风中簌簌作响,仿佛无数张翕动的小嘴。
正要用银针挑开蕊心,突然听见泥土下传来"沙沙"声——整片花田在蠕动!暗红的藤蔓在土下穿行,像血管里奔流的毒血。
"造孽啊......"老赵的叹息吓得我滚进灌木丛。
这老货白日里佝偻得像只虾米,此刻却挺首腰板站在花田中央,手里铜壶浇的根本不是水,而是黑红粘稠的液体!那液体滴落时竟发出"滋滋"声响,仿佛滚油泼在生肉上。
壶嘴倾泻的刹那,那些红花突然齐刷刷转向西跨院方向,花蕊中渗出黏液,活像群饿鬼闻着肉香。
突然有冰凉的东西爬上脚踝。
低头就见一条暗红藤蔓正顺着裤管往上钻,尖端裂开五瓣,露出里面细密的倒刺,宛如女子染着蔻丹的指尖。
我反手一针扎下去,藤蔓断口处"嗤"地地喷出股粉雾,沾到皮肤立刻火辣辣地疼——这哪是什么花草,分明是吸饱人血的蛊虫!
那疼痛钻心蚀骨,让我想起李婉清发病时在床榻上抓出的道道血痕。
西厢房突然亮起灯火。
我滚到太湖石后时,正看见小翠跪在井台边烧东西。
火堆里爆开的蓝绿色火星,跟李婉清发病时指甲缝里闪的光一模一样,妖异得令人毛骨悚然。夜风卷起片未燃尽的纸角,上面赫然是半幅符咒,朱砂画的纹路像极了我从姨娘香囊里抖出来的蛊卵排列,那些扭曲的线条仿佛在纸上蠕动。
"......还差三个处子血。"老赵的破锣嗓惊得我差点咬到舌头。
他鬼魅般出现在小翠身后,手里多了把锈迹斑斑的剪刀,刀刃上还粘着片暗红的组织,"西跨院那个痦子丫头,今夜子时......"话音未落,小翠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袖中滑落个物件砸在青石板上。
借着火光,我认出那是国公府丫鬟统一配发的桃木梳——但梳齿间缠着的分明是几根泛青的长发,发梢还粘着片带血的指甲!那指甲上残留的蔻丹颜色,分明是上月投井的浣衣丫头最爱的胭脂色。
脑中突然炸开个念头。
我摸出怀里那粒从玉佩中掉出的红丸,对着月光细看。丸药表面的暗纹此刻清晰起来,竟是朵含苞的红花,花瓣数量刚好对应国公府近日暴毙的丫鬟人数。
那花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动。
"轰——"枯井方向突然传来闷响,地面随之震动。老赵和小翠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倒在地,而那片妖异的红花田,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最中央那株却愈发娇艳,花蕊里渐渐凝出颗樱桃大的血珠,表面泛着油脂般的光泽。
我捏着银针的手沁满冷汗,忽然想起昨日替李婉清诊脉时发现的异状——她天葵己断却宫胞鼓胀,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经血不通,是有人在她胞宫里种了蛊种!而这片吃人的花田,恐怕就是养蛊的温床......
假山后突然传来布料撕裂声。转头就见管家脖颈的肉瘤涨得发亮,瘤体表面凸起张人脸轮廓,看眉眼竟是三年前投井的那个通房丫头!那面容扭曲变形,嘴巴开合似在无声尖叫。
他手里攥着把沾血的剪刀,正踉跄着朝小翠扑去,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个血脚印。
"噗嗤!"我甩出的银针贯穿肉瘤的瞬间,井台下的铁链突然全部崩断。
冲天而起的黑雾里,隐约可见条巨蟒状的影子在翻滚,每一片鳞甲上都映着张痛苦的人脸。最近的那张......分明是今早还给我递茶的小丫鬟!!她圆睁的双眼里还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
"快走!"我拽起吓瘫的小翠狂奔时,背后传来癫狂的大笑。那笑声里夹杂着女人的呜咽,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他胸腔里嚎哭。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整座后花园响起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像有千万条条毒蛇在泥土下苏醒,又似无数枯骨在坟茔中翻身。
拐过回廊时,小翠突然狠推我一把:"公子小心!"劲风擦着耳廓掠过,老赵那柄锈剪刀深深钉进廊柱。这丫头自己却踉跄着栽向蔷薇丛,被突然暴长的花藤缠住脚踝拖向黑暗深处。
最后一瞥间,我看见她对我比了个"八"的手势,染血的嘴唇开合着说了什么。夜风送来她破碎的尾音,惊得我浑身血液结冰——
"......丹房......八童女......"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时,我瘫坐在染血的台阶上,掌心死死攥着半片符纸。
晨光中,纸上的朱砂咒文正慢慢变成个"祭"字,笔画像极了小翠被拖走时,在地上留下的血痕。
那血迹蜿蜒如蛇,最终指向西跨院那扇永远紧锁的朱漆大门。
门缝里,隐约有暗红的液体缓缓渗出,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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