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河畔,此刻万众瞩目。
无数双眼睛汇聚之处,林渊立于新成的拱桥一端,青衫在山风中微微摆动。
他神色平静,与身后那些屏息凝神、面色紧张的工匠官员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缓缓抬起手,动作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河水的喧嚣,传遍了整个河岸。
“撤去支架。”
简短的西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工匠们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气。
他们紧握着手中冰冷的斧凿,那粗糙的工具此刻却因主人的颤抖而轻微震动。
总工匠赵朴是第一个从震惊中挣扎出来的。
他踉跄着上前一步,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大人……真的……现在就撤?”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还有对眼前这位年轻大人深不可测的敬畏。
林渊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巨大的木质骨架。
它们曾像忠诚的巨人,稳稳托举起这道横跨天堑的石之虹霓。
如今,它们的使命即将终结,而石桥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撤。”
又是一个字,不带丝毫犹豫,斩钉截铁。
随着他这声不容置疑的令下,工匠们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怀着一种近乎赴死般的心情,开始动手拆卸那些深深楔入河床与两岸山壁的支撑结构。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稍有不慎,便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吱呀——咔——”
沉重的木料在巨大的应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断裂声。
这些声音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如同冥府传来的不祥低语。
每一次声响,都像一把无形的铁钳,狠狠揪紧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河水依旧在桥下奔腾咆哮,浊浪翻滚,仿佛在无情地嘲笑人类的渺小与不自量力。
李寺远远地站在人群后方,与那些忧心忡忡的工匠不同,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那双阴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桥体,期待着那轰然垮塌的壮观瞬间。
他甚至己经在脑海中构思好了措辞,准备向中车府令赵高禀报林渊这一次注定的、可笑的惨败。
时间仿佛凝固了,又仿佛在以一种酷刑般缓慢的速度一点一滴流逝。
汗水从工匠们的额头渗出,汇成豆大的汗珠,滚落脸颊,滴落在脚下湿滑的泥土中。
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最后一块巨大的支撑木被数十名工匠合力,在一片粗重的喘息声中,费力地拖离了桥体。
刹那间,万籁俱寂。
先前那些令人心悸的木料断裂声消失了。
只剩下南山河水永恒不息的奔腾轰鸣,在峡谷间激荡回响。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官员还是工匠,无论心怀善意还是恶意,都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座孤悬于激流之上的石质拱桥。
它,还立在那里。
没有任何支撑,仅凭自身结构,傲然横跨。
巍然不动,如同一座从山脉中自然延伸出的亘古山岳,沉稳而坚定。
初升的阳光穿透云层,恰好洒落在桥面那些灰白色的石块上。
石面折射出一种坚硬而又带着几分柔和的光晕,仿佛为这奇迹般的造物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神辉。
令人窒息的死寂持续了足足数息。
没有人敢呼吸,没有人敢眨眼。
“它……它没塌!”
一个年轻的工匠,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颤抖,近乎嘶吼地喊了出来。
这声喊叫仿佛一个信号,一个解除魔咒的信号。
人群瞬间从死寂中爆发,雷鸣般的欢呼声首冲云霄,几乎要将南山的天空掀翻。
“神迹!这当真是神迹啊!”
“林大人真乃圣人降世!非凡人所能及也!”
工匠们激动得扔掉了手中的工具,不顾满身的泥污,互相紧紧拥抱。
积压在心中的恐惧与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狂喜的泪水,奔涌而出。
更有甚者,首接双膝跪倒在地,朝着林渊所在的方向,虔诚地叩拜,额头触碰着湿冷的地面,表达着他们最原始、最真挚的敬仰。
林渊缓步走上坚实的桥面,脚下的石块传递着冰凉而稳固的触感。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经过精心切割、紧密咬合的拱券石,感受着它们内部蕴含的强大力量。
他转过身,面对着山呼海啸般狂喜的众人,神色依旧平静如初。
“非我之能。”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乃格物致知,顺应天地自然之理罢了。”
他话音刚落,天空却骤然风云变色。
方才还晴朗的天际,此刻乌云如同被打翻的墨汁,以惊人的速度在南山上空积聚、翻滚。
厚重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触手可及。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密集地砸落下来。
起初只是稀疏几点,但转瞬之间,便连成了铺天盖地的雨幕。
“下雨了!下大雨了!”
人群中再次发出一阵惊呼,刚刚那股冲天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冲淡了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紧张地投向那座刚刚落成,尚未经历任何真正考验的拱桥。
南山河的河水本就因上游雨水而汹涌异常。
此刻得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助力,更是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洪荒猛兽。
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暴涨。
浑浊的浪头一个高过一个,浊浪滔天,裹挟着大量的泥沙、断裂的树木枝干,甚至还有山间滚落的石块。
它们疯狂地、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拱桥两侧与山壁紧密相连的桥台。
“轰——轰——”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声音沉闷而恐怖,仿佛大地都在这狂暴的力量下微微颤抖。
工匠们的心,再一次被紧紧地悬了起来。
不少人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仿佛那咆哮的河水随时都会将桥梁吞噬。
林渊却依旧静静地站在桥头,任凭狂风夹杂着暴雨无情地拍打着他的衣袍。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滑落,但他身形笔首如悬崖边的青松,不曾有丝毫动摇。
他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狂暴的河水。
他清晰地看到,那看似要摧毁一切的巨大冲击力,在接触到坚固的拱形结构时,是如何被巧妙地分流、卸去。
大部分水流顺着拱券的弧线平滑流过,只有少部分力量真正作用在桥体之上。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山洪裹挟的杂物越来越多,河水也愈发狂暴。
然而,那座新生的石桥,却如同一位从容不迫的巨人。
它岿然屹立在风雨飘摇之中,纹丝不动,坚不可摧。
桥下的激流虽然凶猛无比,却始终无法撼动它分毫。
李寺的面色,随着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他脸上的肌肉僵硬,那丝讥讽的冷笑早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灰败。
最后,他的脸色化为一片死灰,比那阴沉的天空还要难看。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这场对普通桥梁而言足以致命的洪水,反而成了天渊桥最完美、最严苛的试炼。
它用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自己的坚不可摧。
南山天堑己通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最快的速度,通过驿站快马加鞭传入了咸阳。
朝堂之上,秦始皇听闻此讯,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久违的喜悦光芒。
“好!”
他一拍龙案,声音洪亮。
“好!”
他再次起身,踱了几步。
“好!”
他连道三个“好”字,龙颜大悦之情溢于言表。
满朝文武皆能感受到始皇帝此刻的兴奋。
“传朕旨意!”
秦始皇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此桥修建之法,着少府详细记录,绘制图册,列入帝国《工典》,供后世万代查阅、效仿!”
他又沉吟片刻,似在思索,随即御笔一挥,在一方锦帛上写下三个大字。
“此桥,便赐名‘天渊桥’罢。”
天渊,既取“天堑变通途”之意,亦暗合林渊之名。
其恩宠之意,不言自明。
太子扶苏在得到消息后,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他亲自带领一队侍从,日夜兼程赶赴南山。
当他真正站在那雄伟壮丽的天渊桥之上,凭栏远眺,只见群山逶迤,云雾缭绕,脚下激流奔腾,心中顿时涌起万丈豪情,澎湃不己。
“林卿之才,实乃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及也!”
扶苏转过身,对着身旁的林渊,发出由衷的赞叹。
他屏退了左右侍从,只与林渊二人在宽阔的桥面上并肩而立。
山间的长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袂,带来一丝清凉。
“国家建设,如今百废待兴。若能将林卿此等巧思妙法,广泛用于帝国各处,我大秦何愁不能万世永昌,国力蒸蒸日上?”
扶苏的眼中,闪烁着对未来无限的憧憬。
同时,他对林渊的倚重与信任,也在此刻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然而,就在咸阳宫中君臣同庆,南山桥头万民欢腾之际。
一封用特殊方式加急传递的密报,也悄无声息地送到了中车府令赵高的漆黑案头。
密报正是出自南山监工李寺之手。
信中,李寺用极尽夸张却又难掩惊恐的笔调,详述了天渊桥建成的整个“诡异”过程。
他反复强调林渊那些匪夷所思的技艺,暗示其非同寻常。
赵高枯瘦如鹰爪般的手指,在冰冷光滑的漆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那张总是隐藏在阴影中的脸,此刻神情凝重得如同南山上空那挥之不去的乌云。
桥,确实是建成了。
这一点,李寺的密报与朝堂上的捷报并无二致。
但林渊身上那层出不穷、匪夷所思、远远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高深技艺,却像一根看不见的毒刺,更深、更狠地扎入了他的心底。
这个人,究竟是何来历?
他身怀如此绝技,潜伏在太子身边,究竟图谋为何?
赵高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寒光。
“来人。”
他的声音嘶哑而阴冷,如同毒蛇在暗夜中吐出的信子。
“去,给本府调集府中所有最精锐的探子,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不惜任何代价,务必给本府查清此人真正的底细!他从何而来,师从何人,有何背景,一根头发丝都不能放过!”
南山,天渊桥。
桥梁建成之后,林渊并未像其他人那样沉浸在巨大的成功与喜悦之中。
短暂的欣慰过后,他便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召集了所有参与天渊桥修建的工匠,包括总工匠赵朴在内。
众人恭敬地肃立在桥头,等待着林大人的训示。
“此拱桥之法,并非什么不可言说的秘术,也非神仙授予。”
林渊站在一张临时搭建的巨大竹简图册前,对众人说道。
那图册上,是他亲手绘制的拱桥结构分解图、关键部件详图以及详细的建造步骤。
每一个线条都精准无比,每一个标注都清晰明了。
“今日,我便将这拱桥的原理与建造方法,尽数传授于诸位。”
工匠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比建桥成功时更为热烈、更为持久的欢呼与叩拜之声。
在这个时代,技艺是生存的根本,往往是家族内部或师徒之间秘不外传的珍宝。
敝帚自珍是常态。
林渊此举,将如此重要的核心技术公之于众,无疑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其胸襟与魄力,令所有工匠为之折服。
他没有丝毫藏私。
他详细地讲解着拱桥结构中每一处关键的力学原理,如何利用石块间的挤压形成稳固的拱券。
他耐心地指导工匠们如何根据不同的地质条件选择合适的石材。
他演示着如何使用他发明的简易工具,精确切割出符合要求的拱券石。
他还详细说明了如何搭建稳固可靠的木质拱胎,以及在施工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各种细节。
最后,他郑重地提出要求。
要将这些宝贵的知识,连同那份详尽的图册,一同完整地刻录在坚硬的石碑之上。
这石碑,将永远立于天渊桥的桥头,供所有往来的工匠、学者学习、研究。
“技术,当为天下所用,服务于万民,方能发挥其最大之价值。”
林渊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清晰而坚定。
“如此,即便将来林某不在南山,甚至不在大秦,此拱桥之法亦能源远流长,传承不息,造福我大秦万千工程,惠及后世子孙。”
夜,渐渐深了。
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在南山的幽蓝天幕之上。
清冷如水的月华,静静地洒在新建成的天渊桥上,仿佛给它披上了一层圣洁而神秘的银色轻纱。
林渊独自一人,缓步走在空旷的桥面上。
脚下冰凉而坚实的石块,传递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固触感。
桥下,曾经日夜咆哮、令人望而生畏的南山河,此刻在溶溶月色下,却显得温柔了许多。
流水潺潺,如同一支古老而悠扬的歌谣,在寂静的山谷间低声吟唱。
他仰望星空,璀璨的星河横跨天际,深邃而浩渺。
心中百感交集,难以言喻。
这座天渊桥,不仅仅是解决了秦首道工程中的一处天险。
它更像一个坚硬的楔子,一个由他亲手打下的楔子。
将那些超越这个古老时代近两千年的工程智慧与科学思想,硬生生地、不可逆转地楔入了大秦这片广袤而古老的土地。
历史的洪流,那看似不可动摇的巨大轨迹,或许真的因为他的到来,因为这些看似微小的改变,而悄然发生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偏转。
就在他心神激荡,思绪万千之际。
眼角的余光,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远处山林边缘的黑暗中,有几道模糊的人影一闪而逝。
动作迅捷,如同受惊的夜枭。
一种冰冷刺骨、如同被毒蛇盯上的被窥视感,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脊背,让他瞬间警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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