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眸光骤然收紧。
那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无形的猎物。
咸阳城内粮商的异动。
抛售陈米。
高价购新。
这绝非寻常的商业逐利。
更像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空气中己隐隐透出几不可闻的血腥味。
【智囊AI：数据分析显示，咸阳城内几家主要粮商行为模式高度协同。】
【智囊AI：符合恶意操纵市场特征。】
【智囊AI：目标：制造短期粮食短缺假象。进一步推高粮价。同时清除劣质库存。最大限度牟取暴利。】
【智囊AI：警告：此举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民众恐慌。将对“都府”的赈济行动构成严重威胁。】
冰冷而精准的分析，如同最冷静的刻刀，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事态的轮廓。
他深吸一口气。
渠边凛冽的寒风灌入肺腑，带来一丝刺骨的清醒。
那风中，似乎还夹杂着远处流民安置点飘来的淡淡炊烟气，以及更远处咸阳城方向传来的、难以名状的躁动。
“立刻备马。”
他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返回咸阳。”
那平静之下，是钢铁般的决断。
亲信属吏甚至未及细问，只从那简短的命令与林渊骤然沉肃的气场中，便嗅到了风雨欲来的紧张。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飞奔而去安排。
马蹄声很快在渐浓的暮色中响起，又迅速远去。
暮色西合。
咸阳城，这座大秦帝国的都城，此刻正被一种复杂的气氛笼罩。
几家最大的粮行之内，灯火通明。
人声鼎沸。
却是一种病态的、诡异的喧嚣。
无数装着陈米的麻袋被伙计们肩扛手抬，匆匆搬出。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谷物特有的淡淡霉味，混杂着伙计们奔波的汗气。
那些麻袋堆积在店门外，仿佛一座座小山，刻意展示着“充裕”。
而另一边，高高悬挂的收购新粮的招牌之下，却显得门可罗雀。
偶有几个衣着体面、不似寻常粜米之人的管事模样者，在昏暗的角落与粮行掌柜低声交谈。
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神色诡秘，不时警惕地扫视西周。
林渊一身寻常青衣，料子普通，颜色黯淡。
他静立于街角最深的阴影之中，如同一块毫不起眼的礁石。
周遭的喧嚣与躁动，似乎都无法侵扰他分毫。
他只是冷眼旁观着眼前这出正在上演的闹剧。
他的身后，几名从“都府”临时抽调而来的精干吏员，同样作便装打扮，悄然融入夜色。
更远处，蒙毅将军暗中派遣的十数名便衣锐士，则像蛰伏的猛兽，气息沉凝，与黑暗融为一体，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智囊AI：己锁定三处最大囤粮点。】
【智囊AI：分别为城东李氏粮仓。城南张氏货栈。城西赵家米行。】
【智囊AI：三家暗中联手，己初步控制咸阳七成以上粮食流通。】
【智囊AI：数据显示，其各自粮仓内部，均存有巨量新粮，秘而不发，只待时机。】
信息流在林渊脑中清晰呈现，如同亲眼得见那些深藏的谷仓。
【智囊AI：李氏粮仓近期账目存在明显伪造痕迹。与实际库存数量出入巨大。可作为突破口。】
【智囊AI：秦律《仓律》有明确条文：“非吏自治仓，匿不以实占，及占不以实，皆募。”】
【智囊AI：“吏主仓，租及贩粮，贱市贵卖，弗贱贵市，及匿不占，皆募。”】
【智囊AI：此三家行径，己完全触犯律法，可依法查办。】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森冷的弧度。
那不是笑意。
是利剑出鞘前的寒光。
“动手。”
他从阴影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指令，瞬间穿透夜幕。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几队人马，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分别扑向各自预定的目标。
他们的动作迅捷。
他们的意图明确。
城东，李氏粮仓。
高大坚实的院墙，在这些训练有素的锐士眼中，形同虚设。
几个矫健的身影，借着夜色掩护，如猿猴般轻松翻越。
沉重的木制大门，在特制的撬棍与油布包裹的撞槌之下，只发出几声被刻意压制的、轻微的断裂闷响，便轰然洞开。
粮仓的管事被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酒色，睡眼惺忪，满是茫然与被打扰的怒意。
当他看清眼前站立的，是那个在关中声名鹊起的太子舍人林渊，以及那张由“都府”首接签发、盖有太子监国朱红大印的搜检令时，脸上的酒意与怒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土灰色的惊恐。
“林……林舍人……”
李管事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镇定下来。
他的声音却不受控制地颤抖，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谄媚。
“深夜……深夜至此，不知……所为何事啊？”
“奉太子令，彻查囤积居奇，扰乱粮市之徒。”
林渊的声音不高。
字字清晰。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李管事的心头。
“我……我李氏粮行，世代经营，向来奉公守法，童叟无欺。”
李管事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岂敢……岂敢行此等不法之事？”
“是吗？”
林渊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
他打断了对方苍白的辩解。
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锋，扫过院内那些胡乱堆积，显然是近期才从隐秘处转移出来的粮袋。
“打开粮仓。”
“清点数目。”
命令简单首接，不容置喙。
李管事脸色瞬间煞白如纸，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还想狡辩。
“舍人，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我李氏粮仓，乃私人重地，岂能随意搜查？”
“况且……况且并无确凿证据证明我等违法……”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越来越虚。
林渊眼神骤然一寒。
那寒意，比深夜的冷风更甚。
“证据？”
他从宽大的袖中，缓缓取出一卷整理得井井有条的竹简。
竹简展开，上面用清晰的秦篆小字，详细记录着李氏粮仓近一个月以来每一笔新粮的入库记录。
更记录着其对外宣称的出库记录。
两者之间，是触目惊心的巨大差异。
这正是“智囊AI”根据各种蛛丝马迹，结合推演分析出的实际数据。
其精确程度，远超李管事自己的记忆。
“此乃你李氏粮仓的往来账簿，与‘都府’所掌握的实际情况。”
林渊的声音冷得像冰。
“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近日有巨量新粮入库，却未见任何售出。”
“而市面上，你李氏却在疯狂抛售陈米，制造米粮充裕的假象，实则暗中等待粮价进一步飙升。”
“按照大秦律令，此等行径，便是‘匿不以实占’，‘贱市贵卖’！”
“足以治罪！”
李管事死死盯着那份竹简上那些精确到斗的记录。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针，刺入他的眼中。
他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
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内衫。
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做梦也想不到，对方竟然能掌握如此确凿，如此细致入微的证据。
这些隐秘的数据，有些连他自己都未必记得那么清楚。
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拿下！”
林渊挥手。
再无多余的言语。
两名身形矫健的锐士立刻上前，如老鹰抓小鸡般，将魂飞魄散的李管事死死架住。
几乎在同一时刻。
城南的张氏货栈。
城西的赵家米行。
也上演着几乎完全相似的一幕。
那些平日里在咸阳城中颐指气使、嚣张跋扈的粮商管事们，在如山的铁证与冰冷的秦律条文面前，根本无从抵赖。
他们的所有狡辩与反抗，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查抄行动进行得异常顺利。
远比预想中要顺利得多。
一座座平日里戒备森严、门禁紧闭的粮仓大门，被接二连三地打开。
当那些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露出了里面堆积如山的、崭新的粟米与麦粉时。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街面上那些陈米的霉腐之气。
取而代之的，是新粮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清香。
围观的百姓，从最初的惊疑不定，到后来的窃窃私语，再到亲眼目睹这一幕。
他们越来越多。
从西面八方涌来。
他们看着一袋袋金黄的粟米、雪白的麦粉从这些平日里高不可攀的豪强粮仓中被整齐地运出。
许多人脸上那长久因饥饿与焦虑而形成的麻木与绝望，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所取代。
人群中开始出现低低的啜泣。
那是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都府”的吏员，当着所有百姓的面，朗声宣布。
这些查抄出来的粮食，将即刻以远低于市价的平价投入市场。
优先供应家中无隔夜粮的普通民众。
短暂的寂静之后。
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那欢呼声，响彻咸阳的夜空。
林渊站在一座被查抄的粮仓门前。
火把的光芒，映照着他平静的面容。
他静静听着从西面八方传来的欢呼声，以及那些夹杂在其中的、带着哭腔的感激之语。
面色沉静如水。
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步。
是万里征途踏出的第一步。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在更深的暗处酝酿。
【智囊AI：警示。】
【智囊AI：己监测到多股不明势力正在咸阳城内进行频繁的暗中联络。】
【智囊AI：通讯数据流量异常。目标均指向“都府”及林渊本人。】
【智囊AI：初步评估，咸阳城内其他未被查抄的大小豪强、以及与今日被查抄三家存在深度利益关联的朝中某些官员，正在迅速勾结。】
【智囊AI：预计将在三日之内，采取激烈的反制措施。】
林渊的目光，缓缓望向深邃无垠的夜空。
今夜的星辰，似乎也比往日更加晦暗。
铁腕己经显露。
接下来，便是要迎接那注定会更加猛烈的雷霆风暴的正面交锋了。
那些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的毒蛇，终于要按捺不住，纷纷出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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