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秋雨，下得人心里软乎乎的
早上被窗外的声音弄醒时，还以为是楼下谁在浇花，迷迷糊糊摸过手机一看，才六点半。掀开窗帘角往外瞅，哦，是下雨了——不是夏天那种哗啦啦砸下来的暴雨，是秋雨，细溜溜的，像有人拿个喷壶在天上慢慢滋，连带着风都变了性子，裹着点凉，却不扎人，吹在脸上反而觉得清爽。
穿衣服的时候特意找了件薄外套，去年秋天买的那件卡其色的，袖口磨出点毛边，反倒更软和。出门的时候没带伞，就想试试这雨到底有多“温柔”。果然，走了几十米，头发尖才有点潮乎乎的，贴在额头上，不难受，像小时候奶奶用湿毛巾擦脸的感觉。路边的树跟夏天完全不一样了，夏天的叶子油亮油亮的，下雨了也硬邦邦地挺着，现在呢，叶子黄了一半，被雨一淋，软塌塌地垂下来，风一吹，就有几片慢悠悠飘下来，落在地上，沾了雨水就不动了，像给路铺了层花毯子。
小区门口卖早点的阿姨还在，不过把摊子挪到了雨棚底下。我跟她要了个肉包和一杯豆浆，她递过来的时候特意用塑料袋多裹了一层，说：“这天儿凉，别让豆浆冷了。”我站在雨棚边吃包子，看着雨丝飘到棚子上，滴滴答答的，跟阿姨的收音机里放的评剧混在一块儿，居然还挺好听。旁边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背着书包，手里攥着个烤红薯，红薯皮剥了一半，热气腾腾的，把她的小脸蛋熏得红扑扑的。她妈妈在旁边催她：“快点吃，别淋着雨，今天要默写课文呢。”小姑娘点点头，咬一口红薯，嘴里嘟囔着：“这雨下得好，体育课就能在教室看动画片了。”
走在上班的路上，发现街上的人都慢了下来。夏天的时候，下雨大家都慌慌张张的，怕被淋成落汤鸡，骑车的恨不得飞起来。现在呢，骑自行车的大爷慢慢蹬着，车筐里放着刚买的青菜，用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走路的人也不赶，有的把双手插在口袋里，有的干脆就把手背在身后，看着路边的花坛。花坛里的菊花倒是精神，本来花苞鼓鼓的，被雨一浇，居然开了几朵，黄的、白的，在灰蒙蒙的天里特别显眼，像不小心撒在绿叶子里的碎金子。
到公司的时候，裤脚沾了点泥点，同事见了笑我：“怎么不打伞啊，跟个小孩似的。”我把豆浆杯放在桌上，说：“这秋雨不一样，淋着舒服。”她撇撇嘴，却从抽屉里拿出个吹风机，说：“快吹吹裤脚，别着凉了，我上周就因为淋了点秋雨，感冒了好几天。”我接过吹风机，热风对着裤脚吹，听着机器嗡嗡的声音，再看看窗外的雨，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雨还没停，不过比早上密了点。我们几个同事没去楼下的馆子，点了外卖，在办公室里围着桌子吃。外卖送过来的时候，汤还是热的，冒着热气，把窗户上的玻璃都熏出了一层雾。有人用手指在玻璃上画画，画了个小太阳，画完自己先笑了：“明明下着雨，还画太阳，有点傻。”另一个人说：“傻什么啊，你看这雨下完，天肯定会晴，到时候太阳出来，空气才叫好呢。”我扒了口饭，看着窗外的雨打在空调外机上，溅起小小的水花，突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下雨天，我跟小伙伴在院子里踩水，妈妈在门口喊：“别踩了，鞋都湿了！”我们却跑得更欢，首到浑身湿透，被妈妈拽回家，裹着被子喝姜汤，还在偷偷笑。
下午的时候，雨渐渐小了，变成了毛毛雨，若有若无的。我跟领导请了半小时假，去楼下的公园转了转。公园里人不多，有几个老人在长椅上坐着，披着薄外套，聊着天，声音不大，被雨声盖着，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字眼。湖边的柳树叶子快掉光了，枝条垂在水面上，雨丝落在湖里，一圈圈的涟漪，慢慢散开，跟别的涟漪碰在一起，又变成新的圈。有只小野猫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却一点都不怕人，走到我脚边，蹭了蹭我的裤腿，我蹲下来想摸它，它却扭头跑了，跑到一棵银杏树下，蹲在树根上，舔着爪子上的雨水。
晚上下班的时候，雨己经停了。天还是灰蒙蒙的，但空气特别干净，吸一口，能闻到泥土的味道，还有树叶的清香。路边的路灯亮了，灯光照在湿漉漉的路上，反射出一片片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我没坐地铁，沿着路边慢慢走，路过一家水果店，老板在门口摆着刚进的橘子，喊着：“刚到的蜜橘，秋雨淋过的，甜得很！”我买了一斤，剥了一个，果然甜，汁水特别多，顺着手指往下滴。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又看见早上卖早点的阿姨，她正在收摊子，把桌椅往小推车上搬。我跟她打招呼，她笑着说：“今天雨下得好，明天菜价能便宜点，你要是想买菜，明天早点来。”我点点头，手里的橘子还剩最后一个，剥了递给她，她推辞了一下，还是接了，说：“这孩子，真客气。”
回到家，把外套挂在阳台，上面还带着秋雨的味道，淡淡的，像洗过的衣服晒在太阳下的味道，却又多了点凉丝丝的感觉。打开窗户，风吹进来，带着雨后的清爽，吹得窗帘轻轻晃。我泡了杯热茶，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路，还有路边的树，突然觉得，这秋雨真好啊，它不像春雨那么急着催生万物，也不像夏雨那么暴躁，它就慢慢地下，慢慢地凉，让你跟着放慢脚步，看见平时没注意的风景，想起小时候的事，心里软乎乎的，像被温水泡过一样。
可能这就是秋雨的意思吧，它不是来打扰你的，是来提醒你，日子不用总是慌慌张张的，偶尔停下来，淋一场不凉的雨，吃一个热乎的红薯，跟陌生人说句话，都挺舒服的。明天要是还下雨，我还想不打伞，再走一遍早上的路，再跟卖早点的阿姨要一个肉包，再看看路边的菊花，是不是又开了几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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