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虞懒洋洋躺在榻上,长发如泼墨般散落在锦绣堆里。
轻纱裹着她瘦削的身子,外头飘进来的花瓣沾在衣襟上,竟比绣娘精心缝制的纹样还要鲜活些。
宫女轻手轻脚地合上雕花木窗,"咯吱"一声,将景色关在外头。
"殿下,风大。"宫女低眉顺眼地解释,仿佛这动作己重复了千百遍。
李虞没应声,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
阳光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照得那肌肤几乎透明,能看清底下青紫色的脉络。
她伸手接住最后一瓣侥幸飘进来的桃花,指尖白得与花瓣无异,却比花瓣更显得死气沉沉。
十八年了。
她漫不经心地捻碎花瓣,汁液染在指尖,像一抹褪色的胭脂。
当年在产殿里,那个女人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她推向嬷嬷,血糊糊的手在襁褓上留下五个指印。
御医都说这孩儿活不过满月,可她偏偏喘着气,一天天捱到了现在。
窗外传来隐约的笑声,不知是哪个宫的宫女在嬉闹。
李虞歪着头听了一会儿,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震得榻边银铃叮当作响。
宫女们慌忙捧来药盏,她却一挥手打翻了。
黑褐色的药汁溅在波斯地毯上,像极了当年浸透锦被的血。
李虞的生母死在血泊里,连个谥号都没挣到。
尸骨未寒,她就被裹进绣着金凤的襁褓,送进了皇后宫中。
皇后待她不算苛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锦被是江南进贡的软烟罗,熏着安神的沉水香,药盏是西域来的琉璃碗,盛着黑漆漆的汤汁。
李虞从小就知道,那药不能停,停了会死,喝了……也不过是死得慢些。
皇帝膝下荒凉,后妃们跪在佛前烧香,
太医们战战兢兢地开方子,可龙种就像是被诅咒了一般,要么怀不上,要么生不下来。
皇帝杀红了眼,一个接一个的妃嫔被拖出去,太医的脑袋在宫墙上挂了一排。
他们至死都不明白,这哪里是女人的过错?分明是帝王精血稀薄,子嗣艰难。
(弱精症)
可谁敢说?说了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于是,李虞成了皇帝唯一的孩子。
皇后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打量她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忽地笑了:"你可得好好活着。"
——是啊,她得活着。
活着,皇帝才不会彻底疯魔,
活着,皇后才能继续做她的贤良国母,
活着,那些虎视眈眈的宗亲才不敢轻举妄动。
李虞倚在软枕上,看着宫女捧来今日的汤药。
热气氤氲,映得她眉眼模糊。
她伸手接过,一饮而尽,苦得舌尖发麻,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殿下,要蜜饯吗?"小宫女怯生生地问。
李虞摇头,唇角浮起一丝笑。
——古代真好啊,挥挥手就能杀掉很多人。
而她,偏偏是那个杀不得的。
李虞懒洋洋地抬起眼,指尖轻轻敲着榻沿,像是闲极无聊地数着时辰。
窗外的嬉笑声又飘了进来,脆生生的,像檐下挂着的金铃,风一吹,便扰得人心烦。
她微微蹙眉,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去看看,刚刚是哪个宫的宫女在嬉戏打闹。"她顿了顿,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杀了吧,吵得很。"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被下药后我靠美貌值登基了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今日的茶要泡得淡些。
宫女垂首应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转身便出去了。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李虞指尖轻叩的声响,一下,一下,像是催命的更漏。
她望着自己苍白的手,忽然低低地笑了。
刚穿来那会儿,她还会做噩梦,梦见那些被拖出去的宫女太监,梦见血溅在朱墙上的样子。
她瑟缩在锦被里发抖,心想这吃人的世道,她一定不能变成这样。
可后来呢?
后来她渐渐明白,在这里,心软的人活不长。
第一次被下毒时,她吐得昏天黑地,皇后却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虞儿,这宫里,不是你要别人的命,就是别人要你的命。"
再后来,她学会了面不改色地喝下每一碗药,学会了在宴席上笑着看人试毒,学会了在有人对她不利时,轻飘飘地说一句——"杀了吧。"
一开始是身不由己,后来是听天由命,再后来……
她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腕,那里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再后来,她终于明白,在这深宫里,只有自己的命,才算命。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才领命出去的宫女又匆匆折返,额角沁着细汗,低声道:"殿下,陛下召见。"
李虞指尖一顿,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皇帝很少召见她。
——除非是心情极差的时候。
子嗣不丰,是帝王心头的一根刺。
每当他被朝臣暗讽、被宗室旁支觊觎时,便会想起自己唯一的血脉。
见一见她,仿佛就能证明不是自己的问题,是那些妃嫔无用,是太医无能,是上天不公……唯独不是他的过错。
李虞缓缓支起身子,立刻有宫女上前搀扶。
她身子弱,连穿衣都要人伺候,层层叠叠的宫装裹上来,像是一道华丽的枷锁。
领口的金线绣着繁复的牡丹,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备轿吧。"她淡淡道。
——她这样的身子,自然是走不得远路的。
殿外早己候着八人抬的凤纹轿辇,朱红的轿身,檐角悬着鎏金铃铛,风一吹,叮当作响。
十几个宫女太监低眉顺眼地随侍两侧,有人捧着手炉,有人撑着华盖,还有人捧着药匣——生怕她半路咳血昏死过去。
李虞被搀扶着坐进轿中,软垫熏了安神的香,却仍掩不住那股苦涩的药味。
她靠在轿壁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繁复的纹样。
轿子起行,铃铛轻晃,宫道两旁的朱墙高耸,投下浓重的阴影。
李虞微微掀开轿帘,瞥见几个跪伏在路旁的宫女,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忽然想起方才那句轻飘飘的"杀了吧",不知她们之中,有没有人听见了风声?
轿子转过回廊,渐渐接近皇帝的寝宫。
李虞闭了闭眼,唇角又浮起那抹温顺的笑。
——待会儿见了皇帝,她该说什么呢?
"儿臣参见父皇。"
还是……
"父皇万福金安。"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轿子却忽然一顿。
外头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
"殿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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