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长安城飘着细雨，贡院内外肃穆寂静。
朱红大门前，考生们排成长队，经侍卫搜身后依次入场。
今年的春闱与往年不同——主考席后多了一架紫檀屏风，屏风上绣着振翅欲飞的银鹤，隐约可见后面一道纤瘦的人影。
"那就是昭华宫那位？"有考生小声嘀咕。
"嘘！不要命了？"同伴慌忙拽他，"听说前日礼部侍郎想往考场塞人，被她当庭揭穿，现在还在大理寺关着呢！"
屏风后，李虞斜倚在软榻上，膝头盖着狐裘。
春棠正为她揉着太阳穴，夏萤则捧着一摞名册轻声汇报："殿下，江南举子顾九霄到了，就是您圈注过的那位。"
李虞懒懒地"嗯"了一声，指尖在名册上轻轻一点。
透过屏风缝隙，她看见个青衫落拓的年轻人正襟危坐，破旧的衣袖下却露出一截狰狞伤疤——三年前黄河决堤时，此人曾率灾民死守堤坝三天三夜。
"甲字三号卷。"她轻声道，"单独呈上来。"
考场另一端，几个监考官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王大人，令郎的卷子......"
"慎言！"年迈的翰林学士紧张地看了眼屏风，"那位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正说着，秋露捧着鎏金暖炉从他们身边经过，故意将炉盖掀开条缝。
滚烫的炭气扑面而来，惊得几人连连后退。
"诸位大人冷么？"冬瓷笑吟吟地捧着茶盏过来，"殿下说，若是手抖了批不了卷子......"她压低声音，"不如换人来？"
老翰林顿时面如土色。
李虞在屏风后轻笑。
她当然不是心善——只是这朝堂如泥潭，越搅越浑才好摸鱼。
那些寒门举子无依无靠，若她给个机会......
"殿下。"春棠突然递上张字条，"沈将军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李虞展开一看，竟是北疆战报的背面潦草画着只龇牙的狼头，嘴里还叼着支折断的箭。
"幼稚。"她将字条凑近烛火，却在烧到指尖前又收了回来，随手塞进袖中。
窗外雨势渐大，考生们伏案疾书的沙沙声与雨声混在一处。
李虞望着水雾朦胧的庭院，忽然想起沈卿尘离京那日——
他回头望宫墙时，甲胄上凝着的不是霜，是她故意泼的那盏冷茶。
"传话给兵部。"她突然道，"北疆军饷再加三成。"
夏萤愕然："可陛下那边......"
"就说本宫梦见了祖宗。"李虞咳嗽两声，将染血的帕子丢进炭盆，"说沈家军......"火舌吞没绢帕时，她笑得明艳，"一个都不能少。"
考场钟声响起，李虞望向那些奋笔疾书的举子。
他们之中，有人会成为她的刀，有人会成为她的盾......
而某个远在北疆的狼崽子，大概正对着她塞进行囊的《孙子兵法》跳脚。
雨打窗棂，如落子声。
贡院·内堂
雨丝顺着檐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李虞倚在紫檀圈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
面前跪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绸缎袖口里还藏着半截没烧完的小抄，此刻正抖如筛糠。
"殿下饶命！家父是......"
"礼部员外郎周显。"李虞懒懒地截断他的话，接过春棠递来的名册扫了一眼，"去年收了河间府三万亩良田，今年又想往春闱塞个儿子？"她轻笑，"周大人胃口不小。"
那举子脸色唰地惨白，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殿下明鉴！学生只是一时糊涂......"
"拖出去。"李虞摆摆手，像在赶一只烦人的苍蝇，"剁了右手，三代不许科考。"
"殿下！"监考的翰林学士忍不住出声，"按律当杖三十，流放......"
"张大人。"李虞忽然抬眸，"您案头那套《十三经注疏》，是周家送的孤本吧？"
老翰林顿时面如金纸，扑通跪了下来。
满堂死寂中，只有炭盆里火星爆开的噼啪声。
李虞慢条斯理地拢了拢狐裘，看向窗外——雨幕中有个青衫举子始终挺首脊背，正是她看中的顾九霄。
"本宫最烦两件事。"她突然开口，"一是作弊，二是说情。"指尖轻轻点了点案几，"周公子占全了。"
玄甲卫立刻上前拖人，那公子哥儿杀猪似的嚎起来："我爹是朝廷命官！你不过是个......"
"啪！"
夏萤反手一耳光抽得他嘴角渗血："殿下是君，你是奴！"
李虞却笑了："让他喊。"她接过秋露捧来的暖炉，"本宫倒要看看，周家有几个脑袋够砍。"
惨叫声渐渐远去，贡院重归肃静。
李虞望向剩下那些战战兢兢的考生，忽然觉得无趣——这些人的命运，不过在她一念之间。
"殿下。"春棠小声问，"可要加派巡场？"
"不必。"李虞漫不经心地翻开顾九霄的卷子，"经义策论写得再好......"她瞥了眼窗外雨中执笔的身影，"不如黄河水里泡三天。"
忽然有侍卫匆匆进来，附耳低语几句。李虞眉梢微挑："带进来。"
五花大绑的驿卒被押上来，怀里掉出封火漆密信。
李虞用银刀挑开，竟是北疆军报——沈卿尘率轻骑偷袭狄人大营，中了埋伏。
炭盆"哔啵"一声爆响，惊得满堂皆颤。
"传令兵部。"李虞缓缓叠起信纸，"调陇右军驰援。"她顿了顿，"若有人敢拖沓......"
染血的帕子轻飘飘落在案上。
"本宫不介意再剁几只手。"
雨越下越大，考生们埋首答卷的沙沙声与雨声混在一处。
"顾九霄。"她突然唤道。
青衫举子愕然抬头。
"你的策论......"李虞将他的卷子递给春棠，"本宫亲自批。"
满场倒吸冷气声中，她着袖中那封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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