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虞斜倚在软枕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
窗外一树海棠开得正盛，花瓣被风吹落，有几片飘进窗内，落在她膝头的奏折上。
"殿下，顾大人还在外面候着。"春棠轻声道，"说是有要事禀报。"
李虞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让他进来。"
顾九霄匆匆入内，青衫下摆还沾着些尘土，显然是刚从户部查案回来。他刚要行礼，李虞便摆了摆手："免了，说吧。"
"殿下，户部亏空的证据己经确凿，陈王那边——"
"先别急着动陈王。"李虞打断他，指尖捻起一片海棠花瓣，在指间轻轻揉搓，"你查到的那些，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皮毛。"
顾九霄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李虞抬眸，琥珀色的眸子在烛光下泛着冷意："陈王能在朝中经营这么多年，会蠢到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给你抓？"她轻笑一声，"那些账目上的亏空，不过是他丢出来替死鬼罢了。"
夏萤捧着茶盏进来，闻言手一抖，险些洒了茶水。
李虞瞥了她一眼，夏萤连忙低头退到一旁。
"那......下官该如何处置？"顾九霄皱眉问道。
李虞将揉碎的花瓣丢进香炉，看着它被火焰吞噬："找几个户部的小官顶罪，把表面上的窟窿填了。"她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至于陈王......"
她忽然咳嗽起来，春棠连忙递上帕子。李虞擦了擦唇角，继续道："先按下不发，让他放松警惕。"
顾九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殿下，此时不动手，岂不是纵虎归山？"
"急什么？"李虞轻笑，"你以为陈王背后就没人了？"她指尖点了点案几，"北疆军饷被克扣三成，这么大的手笔，单凭一个陈王吃得下？"
秋露捧着药碗进来，闻言手一抖，药汁溅了几滴在地上。李虞冷冷扫了她一眼，秋露立刻跪地请罪。
"滚出去。"李虞淡淡道。
等秋露退下，她才继续对顾九霄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本宫要的不是陈王这颗棋子，而是他背后的执棋之人。"
顾九霄恍然大悟："殿下英明。"
"少拍马屁。"李虞将空碗搁在案上，"去办吧，记住——"她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动静闹大些，但别真伤筋动骨。"
"下官明白。"顾九霄躬身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春棠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怀疑陈王背后还有人？"
李虞望着窗外飘落的海棠，轻声道："这宫里宫外，想分一杯羹的人多了去了。本宫倒要看看......"
她将帕子丢进炭盆，火舌瞬间将其吞噬。
"是谁在背后，搅弄风云。"
暮色渐沉，鎏金烛台上的火光轻轻摇曳，将李虞的影子投在绣着百蝶穿花的屏风上。
她难得松散下长发，懒懒地伏在软榻上，任由春棠和夏萤一左一右为她揉捏着肩背。
"殿下，力道可还合适？"春棠轻声问。
李虞闭着眼"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着软枕上绣的银线暗纹。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是晚归的燕子掠过檐角。
"再过半月，就是芒种了......"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
夏萤立刻会意："沈将军的归期也该到了。"她手法娴熟地按压着李虞纤细的腕骨，"北疆战报上说，狄人己经退兵三百里......"
李虞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那野狗倒是命硬。"
春棠抿嘴一笑："殿下前日不是还让尚衣局赶制了新袍？玄色织金的那件......"
"多嘴。"李虞轻斥，却也没否认。她翻了个身，乌发如瀑散在锦缎上，"秋露，去把窗边的算筹拿来。"
秋露连忙取来象牙算筹，李虞纤细的指尖拨弄着筹码，忽然停在一个数字上——十五。
"北疆到长安，快马加鞭......"她喃喃自语，"十日足矣。"
冬瓷捧着安神茶进来，见状笑道："殿下算得真准，方才兵部传来消息，说沈将军己经交接完军务，不日便可返京。"
李虞指尖一顿，算筹"啪"地倒在案上。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气氤氲中，眉目难得舒展："那疯子......怕是日夜兼程往回赶。"
春棠用玉梳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将军定然是惦记着殿下......"
"惦记？"李虞轻笑，"他是惦记着他的刀。"她指了指墙角立着的玄铁陌刀——那日沈卿尘离京前留下的，"这逆子走前还威胁本宫，说要是敢熔了他的刀......"
话未说完，她自己先笑了。宫女们面面相觑，从未见过殿下这般鲜活的模样。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顾九霄在殿外求见。李虞蹙眉，懒懒地披上外袍："进来。"
顾九霄匆匆入内，额上还带着汗："殿下，陈王府有异动！方才探子来报，说陈王密会了......"
"知道了。"李虞打断他，随手将算筹一推，"明日再说。"
顾九霄愣住："可此事关乎......"
"顾卿。"李虞抬眸，烛光映得她眼底如琥珀般通透，"今夜本宫乏了。"
待顾九霄退下，春棠小声道："殿下，陈王那边......"
"翻不了天。"李虞重新躺回去，任由夏萤为她盖上锦被，"去取本宫的私印来。"
她接过那枚凤钮白玉印，在掌心片刻，忽然道："等沈卿尘回来......"印钮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把这印给他。"
宫女们惊得瞪大眼睛——那可是能调动昭华宫暗卫的私印！
李虞却己阖上眼，声音渐低："那野狗......最会咬人......"
夜风拂过，吹熄了最远的一盏灯。
榻上的人呼吸渐匀，唇角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窗外，一弯新月正悄悄爬上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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