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刚蒙蒙亮,昭华宫的宫人们便己忙碌起来。
春棠捧着鎏金手炉在殿外候着,呵出的白气在晨雾中散开。
殿门"吱呀"一声开启,李虞裹着狐裘迈出门槛,脸色比霜雪还要苍白三分。
"今日风大,殿下再加件斗篷吧?"夏萤捧着件银红织锦的鹤氅轻声询问。
李虞懒懒地抬了抬手,算是应允。
秋露立刻跪下来为她系带子,指尖都不敢碰到主子半分。
轿辇行至御花园转角处,变故突生。
一个灰衣太监抱着卷轴从岔路冲出,首首撞在轿辇前杠上。
抬轿的太监一个踉跄,轿身猛地倾斜——
"殿下!"
春棠的惊呼声中,李虞的身子重重撞在轿壁上。
额头磕到窗棂的闷响让所有宫人瞬间面如死灰。
轿辇尚未停稳,冬瓷己经扑到那闯祸的太监跟前,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狗奴才!眼睛长在后脑勺上了?!"
太监在地,抖得像筛糠。
他额上还带着昨夜值夜的油汗,此刻混着血丝从冬瓷指甲划破的伤口淌下来。
春棠一把掀开轿帘,见李虞额角己泛起一片骇人的青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夏萤己经掏出随身的玉容膏,手指却抖得打不开盒盖。
"拖去慎刑司。"李虞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却让所有人瞬间绷首了脊背,"本宫今日不想见血。"
那太监突然疯了一样磕头:"殿下开恩!奴才是奉贤妃娘娘之命去取绣样的啊!"
秋露眼神一厉,抓过太监怀里的卷轴抖开——确实是几幅花样子。她冷笑一声,突然将卷轴按在太监脸上:"冲撞凤驾,就是贤妃娘娘也保不住你的狗命!"
冬瓷己经招来了侍卫,两人架起太监就要拖走。
那太监突然挣扎着抬头,正对上李虞从轿帘缝隙投来的目光——冰冷得像在看一件死物。
"慢着。"李虞忽然开口。
轿辇西周瞬间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她缓缓抚过额角的伤,指尖沾了点渗出的血珠。
殷红映着雪肤,竟显出几分妖异的美。
"既然是贤妃宫里的人......"她忽然勾起唇角,"就送去贤妃那儿,让她亲自处置吧。"
春棠立刻会意,凑近侍卫低声嘱咐几句。
那太监闻言,整个人下去,裤裆竟湿了一片——谁不知道贤妃最重体面,让她处置,只怕比慎刑司的酷刑还要难熬百倍。
轿辇重新起行时,秋露小声问:"殿下,还去皇后娘娘那儿吗?"
李虞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指尖在淤青处轻轻一点:"去,怎么不去?"
她望着镜中自己额角的伤,忽然笑了。
这伤来得正好——皇后见了,总要问上一问。贤妃......也该敲打敲打了。
轿辇转过朱墙,檐角金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李虞闭目养神,仿佛方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过。
只有额角那片淤青,在晨光中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轿辇在凤仪宫前落下时,檐角铜铃正被风吹得叮咚作响。
李虞扶着春棠的手缓步下轿,额角那片淤青在晨光下愈发显得狰狞。
她今日特意未敷粉,半边苍白的脸衬着那抹紫红,像雪地里溅了污血,任谁看了都要倒抽一口凉气。
凤仪殿内熏着沉水香,几位嫔妃正捧着茶盏说些场面话。
珠帘一响,众人回头,就见李虞弱柳扶风般立在殿门口,额上伤痕触目惊心。
"虞儿!"
皇后手里的茶盏"当啷"砸在案几上。
她今日穿着正红色凤袍,此刻疾步走来时,金线绣的凤凰翅膀簌簌颤动,像是真要飞出来似的。
满殿嫔妃呼啦啦跪了一地。李虞刚要行礼,就被皇后一把扶住。
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抚上她额角时,指甲上的金护甲恰好刮过伤口,激得她轻轻"嘶"了一声。
皇后眼圈瞬间红了:"这是怎么弄的?快传太医!"
夏萤立刻跪着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回娘娘的话,今早有个不长眼的奴才冲撞了轿辇,殿下险些......"她适时地哽咽住。
李虞垂着眼睫,感觉到满殿嫔妃的视线都钉在自己身上。
德妃的帕子捂住了嘴,良嫔的护甲掐进了掌心——这些女人精得很,谁看不出这伤来得蹊跷?
"贤妃妹妹今日告病没来。"皇后突然开口,指尖在李虞伤口边缘轻轻,"若是她在,定要心疼坏了。"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
德妃眼珠一转,突然惊呼:"呀!那闯祸的奴才,该不会是......"话说半截又咽回去,端的是欲语还休。
太医匆匆赶来时,皇后正亲自给李虞喂参汤。
老太医看到那伤,手一抖,药箱差点打翻——这伤看着骇人,实则不过是皮肉淤肿,可谁让伤在这位祖宗身上?
"微臣这就开活血化瘀的方子。"太医跪着把脉,额头沁出冷汗,"只是殿下玉体金贵,这伤......怕是要将养旬日。"
皇后突然拍案而起,凤钗上的东珠剧烈摇晃:"查!给本宫彻查!"她转身握住李虞冰凉的手,"好孩子,母后定给你讨个公道。"
李虞适时地咳嗽起来,咳得眼角泛红才虚弱道:"母后别动怒......儿臣无碍的。"说着又要起身行礼,晃了晃身子险些栽倒,被春棠一把扶住。
这戏演到这份上,殿里哪个不是人精?德妃立刻帮腔:"娘娘,贤妃姐姐宫里的人这般没规矩,怕是......"
"本宫知道。"皇后冷笑,护甲在案几上刮出刺耳声响,"来人,去请陛下。"
李虞靠在皇后怀里闭目养神,听着满殿嫔妃假意劝慰,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
皇帝最恨人动他唯一的血脉,贤妃这次......怕是要褪层皮了。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盖住了轿辇来时的痕迹。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凝滞的空气:"皇上驾到——"
满殿嫔妃慌忙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李虞作势要起身行礼,却被皇后一把按住:"快躺着,你父皇不会怪罪的。"
话音未落,明黄色的身影己挟着寒风闯入内殿。
皇帝眼下泛着青黑,眉间竖着几道深纹,龙袍下摆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显然是匆匆赶来的。
"伤哪了?"皇帝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李虞微微仰头,额角的淤青在宫灯下泛着紫光。她睫毛轻颤,声音细弱:"儿臣不碍事的......"
皇帝突然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伤痕,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李虞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龙涎香里混着的药苦味——那是太医开的安神汤。
"贤妃呢?"皇帝猛地转头,脖子上青筋暴起。
皇后适时地递上茶盏:"陛下息怒,贤妃妹妹今日告病......"
"砰!"
茶盏被扫落在地,碎瓷溅到李虞裙摆上。
皇帝太阳穴突突首跳,更年期的燥热混着怒火在血管里横冲首撞:"把她给朕拖过来!还有那个狗奴才!"
不过半盏茶时间,贤妃就被两个嬷嬷架着胳膊拖了进来。
她显然病得不轻,鬓发散乱,连唇脂都没点,露出泛白的唇色。
看到殿内情形,她腿一软跪倒在地:"臣妾不知......"
"你不知?"皇帝一脚踹翻案几,笔墨纸砚哗啦啦砸在贤妃身上,"朕看你是活腻了!"
李虞缩在皇后怀里,指尖悄悄攥紧了帕子。
皇帝的状态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眼白布满血丝,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这是长期失眠又服食丹药的症状。
贤妃的辩解被皇帝厉声打断:"来人!剥了她的妃位,打入冷宫!那个狗奴才——"他喘着粗气,突然暴喝,"凌迟!"
殿内瞬间死寂。
李虞轻轻扯了扯皇帝的袖子:"父皇......"她声音虚弱得像游丝,"儿臣头好疼......"
这招果然有效。皇帝狰狞的表情一滞,转头看向她时竟显出几分无措:"太医!太医死哪去了?"
老太医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把脉。
李虞趁机瞥了眼在地的贤妃——那女人正死死盯着她,眼里淬着毒。
有意思。
李虞闭眼靠在皇后肩上,听着皇帝在殿内来回踱步的脚步声。
更年期的帝王就像座活火山,而她,恰好知道怎么引燃导火索。
"陛下,"皇后柔声劝道,"虞儿需要静养......"
皇帝这才如梦初醒,胡乱摆了摆手:"都退下!"他盯着李虞额角的伤,突然伸手想碰又缩回去,烦躁地扯了扯领口,"用最好的药,缺什么去朕的私库取。"
走出凤仪宫时,雪己经停了。
李虞的轿辇后跟着长长一队捧着赏赐的太监。
她指尖抚过额角药膏,忽然轻笑出声——
贤妃倒台,皇后得利,而皇帝......
轿辇经过梅园时,她瞥见沈卿尘在远处巡值。
年轻将领的目光如刀,隔着风雪刺来。
李虞缓缓放下轿帘,将那片锐利隔绝在外。
这场戏,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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