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皇帝的寿诞，整个皇城张灯结彩，朱红的宫墙下铺着长长的织金地毯，文武百官携家眷依次入席，觥筹交错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御阶之上——那个传闻中的昭华公主，终于第一次公开露面。
殿内灯火煌煌，李虞一袭绯红蹙金凤尾长裙，外罩一层薄如蝉翼的云纱，腰间束着玉带，衬得腰肢纤细得不盈一握。
她乌发挽成高髻，只簪一支金凤衔珠步摇，凤口垂下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映得她肌肤如雪，眉眼如画。
她安静地坐在皇帝下首，微微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唇上一点朱红，像是雪地里落下的一瓣梅，艳得惊心。
殿内原本的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或惊艳、或探究地落在她身上。
"那就是昭华公主？"一位年轻官员低声问身旁的同僚，"不是说病弱不堪吗？怎么......"
同僚盯着李虞，半晌才回神："病弱是真，可这容貌......"
他没说完，但意思己经明了——这样的美人，哪怕下一刻就咳血而亡，也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女眷席上，几位世家小姐忍不住交头接耳。
"她怎么这么白？像是玉雕的似的......"
"听说她常年不出昭华宫，自然白。"
"可那眉眼......"一个穿鹅黄衣裙的小姐咬了咬唇，"我若是男子，怕也要被她勾了魂去。"
李虞对周围的议论恍若未闻，只是安静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她指尖纤细如玉，指甲上染着淡淡的蔻丹，衬着青瓷茶盏，愈发显得精致脆弱。
忽然，她似有所觉，抬眸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正对上沈卿尘的视线。
沈卿尘今日一身玄色官服，腰间佩剑，立在武将席末端。
他本不该出现在那个位置，但因着昭华公主侍卫的身份，才坐末端，李虞故意的。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李虞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像是逗弄一只不听话的狼。
沈卿尘喉结微动，立刻别开眼，耳根却悄悄红了。
皇帝此时举杯，笑呵呵道："今日朕寿辰，与诸位爱卿同乐，不必拘礼！"
众人连忙起身贺寿，李虞也缓缓站起，宽大的衣袖垂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腕上戴着一只翡翠镯子，碧绿如水，更衬得她肌肤莹润。
"儿臣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声音清冷，却因那一丝病弱的沙哑，莫名勾人心痒。
皇帝大笑："好！好！"
宴席正式开始，舞姬们鱼贯而入，乐声悠扬。
可所有人的注意力，仍时不时飘向那位传闻中的病美人——
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抿一口茶，或是用银箸夹一小块糕点，动作优雅得像是画中仙。
可偏偏那眉眼间的冷淡疏离，又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美则美矣，却如高岭之花，只可远观。
宴至中途，李虞忽然轻咳两声，春棠立刻上前，为她披上一件雪狐毛斗篷。
"虞儿可是不适？"皇帝关切地问。
李虞微微摇头："儿臣无碍，只是有些乏了。"
皇帝了然："那你先回去歇着吧。"
李虞起身行礼，在众人或惋惜或探究的目光中，缓步离席。
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一缕淡淡的药香，混着几分冷梅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追上去，再多看一眼——
可终究没人敢动。
这样的美人，合该被供在高阁，而不是沦落凡尘。
皇帝寿宴过后，昭华公主李虞的美名，如春风过境，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论那位惊鸿一瞥的病美人。
"你们是没瞧见，那昭华公主啊，真真是神仙似的人物！"一个曾在宫宴上当值的侍卫喝得微醺，拍着桌子比划，"就那么轻轻抬眼一扫——哎哟，我魂儿都飞了！"
"真有那么美？"旁边的小贩不信，"不是说病得风吹就倒吗？"
"你懂什么！"侍卫瞪眼，"就是那股子病弱劲儿才勾人！那腰细的，那皮肤白的......咳，反正你们这辈子是见不着了！"
京城最有名的画师宋徽之，此刻正对着宣纸发怔。
他受几位世家公子所托，要绘一幅昭华公主的画像。
可提笔半日，竟连轮廓都未能勾勒出来。
"宋先生，怎么还不动笔？"一旁的贵公子忍不住催促。
宋徽之苦笑："非是我不画，而是......画不出。"
"画不出？"
"昭华公主之美，不在皮相，而在神韵。"宋徽之摇头叹息，"那双眼睛......"
他闭目回忆宫宴上惊鸿一瞥——
少女微垂的羽睫下，是一双清冷如寒潭的眼，可眼尾偏偏生得微微上挑，平添三分艳色。
当她抬眼看来时，那眸光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像是含着千言万语，又像是什么都没放在眼里。
这样的神韵，如何能用笔墨描绘？
"罢了。"宋徽之搁笔，"这画，我不接了。"
醉仙楼的头牌姑娘云裳，近日生意格外红火。
只因她偶然梳了昭华公主同款的飞仙髻，点了相似的朱砂唇，竟引得无数公子哥儿一掷千金，只为看她模仿公主执杯的姿势。
"云姑娘，再学学公主抬眼的样子！"一个锦衣公子醉醺醺地嚷道。
云裳勉强笑了笑，学着记忆中那位贵人的姿态，微微抬眼——
"不对不对！"公子失望地摆手，"公主那眼神，冷中带媚，你这......差远了！"
云裳暗自咬牙。
一个病秧子，凭什么......
可当她对着铜镜练习时，才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模仿不出那种——仿佛看透一切，又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眼神。
春棠将市井流言一一禀报，李虞正靠在窗边喂她的橘猫。
"现在满京城都在传，说殿下是九天玄女下凡呢。"春棠抿嘴笑道。
李虞漫不经心地挠着猫下巴："无聊。"
橘猫舒服得呼噜作响，突然一爪子拍翻了案上的茶盏。
"逆子。"李虞轻骂，却纵容地由它去了。
窗外秋阳正好，照得她侧脸如玉生辉。
春棠一时看呆了，心想——
难怪那些人疯魔，殿下这般容貌，确实......
"盯着本宫作甚？"李虞忽然抬眼。
春棠慌忙低头："奴婢失礼！"
李虞不以为意，转而望向宫墙外隐约可见的街市轮廓。
那里有无数人为她的画像一掷千金，为模仿她的妆容绞尽脑汁。
世人多愚，只见皮相。
她低头轻咳两声。
却不知这具皮囊下，藏着的是一个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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