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虞刚由冬瓷伺候着绾好发，春棠便笑着掀帘进来："殿下，林大小姐来了。"
李虞指尖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林妍？"
"是呢，刚到宫门，说是两年未见殿下，想得紧。"
李虞唇角微勾："让她进来。"
这丫头……
终于舍得回来了。
一串清脆的银铃声由远及近，未等宫人通传，一道茜色身影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阿虞！"
林妍拎着裙摆跨过门槛，明艳的脸上带着张扬的笑。
她生得极美，杏眼朱唇，额间还贴着花钿，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活像只华贵的雀儿。
李虞抬眸打量她："舍得回来了？"
"别提了！"林妍一屁股坐在她榻边，顺手抢过春棠手中的茶盏灌了一口，"庄子里闷得要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她凑近李虞，身上淡淡的蔷薇香扑面而来："你想我不想？"
李虞轻哼："不想。"
"骗人！"林妍笑嘻嘻地捏她脸颊，"我离京这两年，你连个吵架的人都没有，肯定闷坏了！"
李虞拍开她的手："听说你把继母推下楼梯？"
"哪是我推的？"林妍翻了个白眼，"她自己踩空，非要赖我头上。"
她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我确实往她茶里下了巴豆。"
李虞终于笑出声："活该被丢去庄子。"
林妍捻了块桂花糕，边吃边道："我昨日回京就听说了，德妃有孕？皇后被罚？"她眨眨眼，"你干的？"
李虞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与本宫何干？"
"得了吧！"林妍凑近，"除了你，谁有本事把这潭死水搅浑？"
她忽然瞧见案上的黑曜石手串，一把抓起来："咦？这不像你的东西啊？"
李虞面不改色："沈卿尘落下的。"
"沈卿尘？"林妍瞪大眼，"那个活阎王？他敢进你寝殿？！"
春棠忍不住插嘴："林小姐不知，沈将军如今是殿下最得用的……"
"春棠。"李虞淡淡打断，"去取本宫那套红宝石头面来。"
林妍何等聪明，立刻会意："哦——"她拖长音调，笑得促狭，"原来咱们阿虞喜欢这样的？"
李虞抬脚轻踹她："闭嘴。"
说笑间，林妍忽然正色："说真的，我这次回来，发现朝中不太对劲。"
李虞挑眉："嗯？"
"陈王最近动作频频，我爹说……"林妍压低声音，"他可能搭上了北境的人。"
李虞指尖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嗯，不算什么大事。"
林妍把玩着茶杯："需要我做什么？"
"先别打草惊蛇。"李虞轻笑，"既然回来了……"
她将红宝石头面推过去："明日宫宴，戴上它。"
林妍会意，笑得明媚："保证让陈王看得见、摸不着，急死他！"
窗外，沈卿尘正巧来值岗，听见里头银铃般的笑声，忍不住皱眉——
这女人……
怎么笑得这么刺耳？
金銮殿内灯火通明，琉璃宫灯高悬，映得满殿金碧辉煌。
乐师奏着清平调，丝竹声里，文武百官携家眷依次入席。
李虞难得露面，一袭绯红蹙金凤尾长裙，外罩雪狐大氅，乌发挽成高髻，只簪一支金凤衔珠步摇。
她缓步入殿时，满殿嘈杂声霎时一静，无数道或惊艳或探究的目光投来。
"昭华公主到——"
众臣连忙起身行礼，李虞淡淡颔首，径首走向御阶下首的席位。
沈卿尘一身玄色官服，腰佩御赐金刀，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三步处，目光警惕地扫过全场。
"殿下今日竟肯出门？"林妍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笑嘻嘻地凑近，"莫不是专程来看热闹的？"
李虞瞥她一眼："本宫是来盯着某人别闯祸。"
林妍今日戴了那套红宝石头面，明艳夺目，闻言故作委屈："我这么乖，怎么会闯祸？"
两人说话间，沈将军大步走来，先向李虞行礼，随后一巴掌拍在沈卿尘肩上："臭小子！昨晚跟你说的考虑得如何？"
沈卿尘脸色骤变："父亲！"
李虞挑眉："沈将军说什么了？"
"老臣说——"
"父亲！"沈卿尘一把拽住他爹的胳膊，耳根通红，"您该入席了。"
沈将军哈哈大笑，冲李虞挤挤眼："殿下有空亲自问他！"说罢扬长而去。
林妍眯着眼打量沈卿尘："沈将军这是……"
"闭嘴。"沈卿尘冷着脸打断。
李虞轻笑，指尖点了点案几："沈卿尘，给本宫剥个橘子。"
沈卿尘立刻单膝跪地，接过宫人递来的金橘，认真剥了起来。
林妍看得目瞪口呆——这哪还是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宴至半酣，陈王果然按捺不住，端着酒杯过来："公主殿下今日气色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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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王脸色一僵，随即笑道："托殿下的福。"他目光扫向林妍，"林小姐这套头面……似有些眼熟？"
林妍抚了抚鬓角："是吗？昨儿刚打的呢。"
"哦？"陈王眯眼，"可本王记得，北境进贡的鸽血宝石头面，与这套颇为相似……"
李虞突然轻笑："王叔对女子首饰倒是了解。"
席间顿时一阵低笑。
陈王面色铁青，正欲反驳，忽听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北境急奏！"
皇帝皱眉："呈上来。"
侍从匆匆递上密信，皇帝展开一看，脸色骤变："好大的胆子！"
满殿寂静。
李虞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余光瞥见陈王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鱼儿……
上钩了。
"北境大军压境！"皇帝厉声道，"众卿有何对策？"
沈将军霍然起身："臣请战！"
顾九霄出列："陛下，当务之急是查清边境异动的缘由。"
"缘由？"皇帝冷笑，将密信摔在案上，"北境王说，我大周有人私许他三座城池！"
满朝哗然。
李虞忽然开口："父皇，儿臣倒有一计。"
她缓步走到殿中，绯红裙摆逶迤如血："不如让儿臣——"
"去北境和亲？"
沈卿尘猛地抬头，佩刀"铿"地撞在案几上。
李虞的话音刚落，整个大殿瞬间陷入死寂。
沈卿尘猛地攥紧佩刀，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戾气，却硬生生压着没动。
皇帝脸色骤沉，一掌拍在龙案上："胡闹！"
他盯着李虞，声音里是罕见的震怒："你目前是朕唯一的孩子，又不是无人可用，何至于要用你的一生去和亲？！"
李虞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浅笑："父皇，儿臣只是——"
"就你那个身子——"皇帝打断她，语气里竟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焦躁，"到不了北境，在路上也就......"
他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之意——
以她这副病骨，怕是连边境都撑不到，就会死在半路上。
殿内气氛凝滞，众臣屏息垂首，无人敢插话。
林妍攥紧了酒杯，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沈将军眉头紧锁，目光在皇帝和李虞之间来回，
而沈卿尘——他的眼神死死钉在李虞身上，仿佛只要她再提一句"和亲"，他就会当场拔刀。
李虞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儿臣只是提议罢了，父皇何必动怒？"
皇帝冷冷扫视群臣："北境之事，朕自有决断！退朝！"
说罢，他拂袖而去，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陛下起驾——"
宴席草草结束，李虞刚踏出大殿，沈卿尘便一步拦在她面前："殿下。"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发颤："您方才......是认真的？"
李虞抬眸看他，忽然笑了："怎么，沈将军舍不得本宫？"
沈卿尘下颌绷紧，眼底猩红一片："臣——"
"阿虞！"林妍突然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挽住李虞的手臂，"你吓死我了！那种话能随便说吗？"
她瞪向沈卿尘："还有你！摆这副要杀人的脸给谁看？"
沈卿尘沉默地退后半步，手仍按在刀柄上。
李虞轻拍了拍林妍的手："玩笑罢了，急什么？"
她望向远处阴沉的天色，轻声道："本宫只是......想看看某些人的反应。"
比如陈王那一瞬狂喜的眼神。
比如父皇那丝几不可察的慌乱。
再比如......
她侧眸瞥了眼沈卿尘，笑意更深。
这只傻狗的怒火。
"你疯了吗？！"一进内殿，林妍就忍不住低吼，"北境苦寒之地，你这身子去那儿不是送死？"
李虞懒懒地倚在软榻上，由着春棠替她卸下钗环："急什么？本宫又不会真去。"
林妍夺过冬瓷手中的梳子，亲自替她通发："那你为何——"
"试探。"李虞打断她，眸色幽深，"陈王和北境的勾结，父皇的态度......"
她轻笑："还有朝中哪些人，盼着本宫死在外头。"
林妍手一顿："你是说......"
"今日宴上，至少有三位大臣松了口气。"李虞把玩着黑曜石手串，"很有趣，不是吗？"
窗外，沈卿尘沉默地站在廊下，将这番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中。
他缓缓松开握刀的手，掌心赫然西道血痕。
原来......
她早就算好了一切。
夜风吹过，带起檐角铜铃轻响。
沈卿尘望着窗内摇曳的烛光，忽然单膝跪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臣在。
纵使刀山火海，也陪殿下闯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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