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哗啦"一声响，沈卿尘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殿外风雪中。
李虞望着他留下的那串脚印，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男人走得极快，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连斗篷都翻卷出凌厉的弧度。
"备一碗杏仁甜汤。"她忽然开口，指尖轻轻敲着案几，"要热些的。"
春棠闻言一惊："殿下要去面圣？可外头雪正大着......"
李虞己经起身，任由夏萤为她披上狐裘大氅。
雪白的风毛衬着她苍白的脸，更添几分病态的美。她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袖口："本宫这身子，难道还差这一场风雪？"
宫女们不敢再劝，连忙去准备暖炉手筒。
冬瓷跪着为她系好靴子上的银扣，秋露则捧来鎏金暖手炉，里头添了新炭，热得发烫。
殿门一开，寒风裹着雪粒子扑面而来。
李虞眯起眼，看着漫天飞雪中模糊的宫墙轮廓。
这样的天气，皇帝必然在暖阁里批折子——自从更年期症状加重后，他越发受不得寒。
轿辇在雪中艰难前行，李虞捧着甜汤，感受着热气一点点透过瓷碗传到指尖。
她当然不是突发孝心，只是......
"父皇近日不是总说夜里睡不安稳么？"她轻声自语，"本宫这个做女儿的，总该分忧才是。"
暖阁外值守的太监见是她，连忙要通传，却被李虞抬手制止。
她亲自捧着甜汤进去，脚步轻得像猫。
阁内烧着地龙，热得人发闷。
皇帝正对着奏折皱眉，眼下两团青黑在烛光下格外明显。
听到动静，他猛地抬头，见是李虞，眉头才略微舒展："虞儿？这么冷的天怎么过来了？"
"儿臣炖了甜汤。"李虞盈盈下拜，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未化的雪花，"想着父皇操劳，特地送来。"
皇帝神色缓和不少。
他这女儿虽然体弱，却一向贴心。
接过甜汤时，他注意到李虞指尖冻得发红，不由皱眉："手怎么这么凉？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不怪他们。"李虞温顺地低头，"是儿臣听说沈家小将军精通药膳，想请教一二，这才耽搁了时辰。"
"沈卿尘？"皇帝舀了一勺甜汤，漫不经心道，"那小子不是在他爹手底下当差么？"
李虞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儿臣今日见他，倒觉得是个可用之才。"她轻轻咳嗽两声，"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沈将军似乎......不太情愿与儿臣说话。"她垂下眼睫，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想是嫌弃儿臣病弱无用。"
皇帝脸色一沉，他本就因更年期易怒，此刻更是火冒三丈："放肆！朕的女儿也是他能嫌弃的？"
李虞连忙劝道："父皇息怒，是儿臣僭越了......"
"明日就调他去你宫里当差！"皇帝一锤定音，"御前侍卫还是公主侍卫，横竖都是侍卫，有什么分别？"
李虞低头抿唇，掩去嘴角得逞的笑意。再抬头时，又是一副乖巧模样："儿臣谢父皇体恤。"
走出暖阁时，风雪更大了。李虞却觉得通体舒畅，连寒风都变得清新起来。
沈卿尘不是傲么？
不是看不上她这个病秧子么？
她拢了拢狐裘，呵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
——很快他就会知道，在这深宫里，到底谁才是那个需要低头的人。
李虞刚踏进昭华宫的门槛，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身子晃了晃，春棠和夏萤连忙一左一右扶住，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殿下！"春棠惊呼，"您的手怎么这么冷？"
李虞摆摆手想说话，却先打了个寒颤。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狐裘早己被雪水浸湿，鬓角的碎发结了细小的冰碴，一碰就簌簌往下掉。
"快、快备热水！"夏萤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转头又喊，"冬瓷去熬姜汤！秋露把地龙烧旺些！"
宫女们乱作一团。李虞被搀到内殿，刚挨着床榻边就软了身子。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只隐约听见春棠带着哭腔的声音："殿下额头好烫......"
浴桶很快备好，热气蒸腾而上。
李虞被小心翼翼地剥去湿衣，浸入水中时，苍白的肌肤立刻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都怪奴婢不好，"春棠一边为她擦背一边抹泪，"就该拼死拦着殿下出门的......"
李虞闭着眼没说话。
热水激得她骨缝里都发疼，指尖却还是冰凉。
她早知道这趟出去要遭罪，只是没想到反应来得这么快。
"姜汤来了！"冬瓷捧着青瓷碗小跑进来，碗里褐色的汤汁冒着辛辣的热气。
李虞勉强喝了两口就偏开头，眉头紧蹙："太辣......"
"殿下好歹多喝些，"夏萤红着眼眶劝，"您这身子骨哪经得起折腾？"
正说着，外头传来太医求见的通报。老太医气喘吁吁地进来，把脉时胡子都在抖："殿下寒气入体，旧疾怕是又要发作......"
春棠急得首跺脚："您倒是开方子啊！"
太医连声应是，提笔时却犹豫了："这......殿下本就体虚，用药太猛伤身，太轻又怕压不住......"
"按旧方加两钱桂枝。"李虞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清醒，"再添一味紫苏叶。"
太医惊讶地抬头，对上公主平静的目光。
他不知这位久病的殿下何时通晓了医理，却也不敢多问，连忙照办。
药童去煎药时，秋露跪在榻边给李虞绞头发，忍不住小声埋怨："为了个沈卿尘，值得吗......"
"闭嘴！"春棠厉声喝止，"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李虞却轻轻笑了。
她望着帐顶繁复的刺绣，眼前又浮现出沈卿尘那副憋屈的模样。
"值不值得......"她喃喃道，忽然又咳嗽起来，帕子上赫然多了点猩红。
"殿下！"宫女们齐声惊呼。
李虞却慢条斯理地折起帕子，唇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横竖都是要喝药的，多一碗少一碗......有什么区别？"
窗外风雪呜咽，殿内药香苦涩。
李虞闭目养神，听着更漏滴答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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