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灯光很冷，许尽欢的眼泪却是滚烫的。
她攥着韩逸的衬衫前襟，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要把这些年积攒的泪水一次性流干。
温热的湿意透过昂贵面料，烫在韩逸心口。
"我、我明明......不想哭的......"她抽噎着，语不成句，"可是......可是......"
韩逸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婴儿那样有节奏地安抚。
他想起父亲葬礼那天，许尽欢站在雨里，苍白着小脸一滴泪都没掉，
想起她中考时发着高烧还坚持考完最后一科，硬是没喊一声难受。
这个总是乖巧懂事的丫头，此刻却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没关系，"他声音低哑，指腹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哭出来。"
许尽欢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想起奶奶走的那天，自己安静地收拾好老人的遗物，
想起林霞和韩父的葬礼上，她甚至还记得要给韩逸递手帕。
可今晚，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悲伤、孤独和恐惧，全都化作汹涌的泪水决堤而出。
"我、我好想......奶奶......"她断断续续地呜咽，"想妈妈......虽然她......对我不好......"
韩逸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十七岁的少女在他怀里缩成小小一团，单薄的肩膀随着抽泣不停颤动。
他忽然意识到，许尽欢从未真正有机会好好哭一场——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连悲伤都是奢侈的。
"我知道。"他吻了吻她的发顶，尝到咸涩的泪意，"我都知道。"
点滴瓶里的液体无声滴落。
韩逸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想起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天，父亲在书房对他说的话："小逸，尽欢那孩子......就交给你了。"
当时他只当是句客套话，如今才明白其中的重量。
许尽欢哭到力竭，渐渐变成小声的抽噎。
韩逸用温水浸湿毛巾，轻轻敷在她红肿的眼睛上。
"睡吧，"他替她掖好被角，"我在这儿。"
许尽欢从毛巾边缘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你会......一首陪着我吗？"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划出银色的条纹。
韩逸看着这个曾经怯生生叫他"哥哥"的女孩，胸口泛起绵密的疼。
"嗯，"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指，"我们回家。"
这个"家"，如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但没关系，韩逸想，他会让这盏灯永远为她亮着。
就像多年前那个雪夜，她固执地挡在他面前说"不许打哥哥"时一样。
他们早己是彼此最后的归处。
病好之后，许尽欢的课桌里每天都会多出一盒温热的牛奶。
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安排的——牛奶盒上永远贴着一张便利贴，印着韩氏集团logo的纸张锋利如刀，字迹却温柔得不像话：「记得喝。——K」
同桌周婷好奇地凑过来："又是那个神秘人送的？"
许尽欢把牛奶放进书包，笑了笑没说话。
一中的樱花开了又谢。许尽欢渐渐习惯了独自上学、独自吃饭、独自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复习到深夜的生活。
偶尔半夜听到楼下有动静，她会赤着脚跑下楼，却只看到家政阿姨在收拾玄关处沾着泥渍的皮鞋——那是韩逸深夜回来又匆匆离开的证明。
"韩总让我给您带了这个。"阿姨递过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是最新款的学习机，"说让您别熬太晚。"
许尽欢着学习机冰凉的金属外壳，想起韩逸十八岁生日那天，她送他的不过是个廉价的宇航员钥匙扣。
而现在，那个钥匙扣还挂在他价值百万的公文包上。
情书和小礼物开始频繁出现在她的课桌里。
粉色的信封带着香水味，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甚至还有昂贵的首饰。
许尽欢总是看也不看就扔进垃圾桶，首到某天发现一封夹着韩氏竞争对手名片的"情书"。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主动拨通韩逸的电话。
"哥哥，"她声音发紧，"有人通过我打听公司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韩逸似乎正在批文件："姓陈还是姓李？"
"......李。"
"果然。"他轻笑一声，"别理他们，乖乖念你的书。"
许尽欢握紧手机："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影响我？"韩逸的声音突然带上几分少年人的傲气，"让他们再修炼十年。"
通话结束时，许尽欢听见那边有人催促开会。她刚要挂断，却听韩逸突然喊她："乖乖。"
"嗯？"
"下周三晚上空出来。"他语速很快，"带你去个地方。"
电话挂得匆忙，许尽欢却对着暗下去的屏幕笑了很久。
周三傍晚，一辆黑色迈巴赫准时停在校门口。
许尽欢拉开车门，看见韩逸西装笔挺地坐在后排，膝上还摊着文件。见她来了，他合上文件夹，露出久违的笑容："上车。"
车子驶向城郊，最终停在一处安静的墓园。
韩逸从后备箱拿出两束花——白菊给韩父，百合给林霞。暮色中，他蹲下身认真擦拭墓碑，动作温柔得像在照顾熟睡的亲人。
"爸，妈，"他轻声道，"我带尽欢来看你们了。"
许尽欢眼眶发热。她忽然明白，韩逸这些年独自承受了多少——那些觊觎家产的亲戚，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还有无数个在办公室熬到天亮的夜晚。
而他从未让她看见这些风雨。
回程的路上，韩逸罕见地没有处理公务。他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突然开口："明年该高考了吧？"
"嗯。"
"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
许尽欢转头看他："本市的A大。"
韩逸皱眉："你的分数够上更好的。"
"我想学金融，"她轻声说，"早点帮你。"
暮色笼罩车厢，韩逸的侧脸在光影交错中晦暗不明。许久，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傻丫头。"
这三个字里，藏着太多说不出口的珍重。
许尽欢望向窗外，玻璃上倒映着两人依偎的身影。
她想，总有一天，她会成长到足以与他并肩而立，共同撑起这个他们仅剩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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