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逸站在化妆间里，第十三次拨通许尽欢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机械女声冰冷地重复着，他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
窗外，婚礼进行曲的前奏己经隐约可闻，化妆师小心翼翼地提醒："韩先生，该入场了。"
他最后看了眼手机屏保——那是许尽欢高中毕业时拍的，穿着校服站在樱花树下，笑容干净得刺眼。
教堂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许尽欢将自己藏在立柱的阴影中。
她看着韩逸站在圣坛前，黑色礼服勾勒出挺拔的轮廓，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斓的光斑。
他不断望向入口的眼神，让她心如刀绞。
"现在才来？"周叙悄悄在她身边坐下，递来一包纸巾。
许尽欢摇摇头，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不用。"
管风琴骤然奏响，全场宾客起立。
林妍挽着父亲的手臂缓步走来，婚纱拖尾在红毯上铺开如雪浪。
许尽欢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铁锈味——那是韩逸曾经为她擦过嘴角的唇膏颜色。
"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她看着韩逸执起林妍的手，那枚铂金戒指缓缓推入无名指。
阳光太刺眼了，刺得她眼眶发烫。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韩逸俯身时，许尽欢终于别过脸。
余光里，那个曾经只对她温柔的唇，正印在别人唇上。
掌声如雷，她跟着鼓掌，掌心拍得生疼。
"……还好吗？"周叙低声问。
许尽欢扯出完美的微笑："我哥哥今天真帅。"
这句话用尽了她全部力气。
当新人退场时，她终于放任自己流下一滴泪——只有一滴，迅速消失在深色裙摆上，像从未存在过。
婚宴上，许尽欢坐在家属席，面前摆着韩逸特意嘱咐厨师做的芒果班戟。
甜腻的奶油化在舌尖，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妹妹怎么不吃菜？"林妍亲昵地给她夹了块龙虾，"你哥说你最爱吃这个。"
许尽欢看着碗里鲜红的虾肉——她从来不吃海鲜，会过敏。韩逸明明知道的。
"谢谢嫂子。"她笑着咽下去，喉间立刻泛起痒意。
敬酒轮到他们这桌时，韩逸的目光牢牢锁住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许尽欢举起酒杯，"祝哥哥嫂子百年好合。"
玻璃杯相碰的脆响中，她仰头饮尽。
酒精灼烧着过敏的喉咙，痛得像是吞下碎玻璃。
"少喝点。"韩逸皱眉夺过她的杯子，指尖相触时，他明显僵了一下，"……你手怎么这么凉？"
许尽欢抽回手，笑得没心没肺："空调太足啦。"
新人被簇拥着去下一桌。
她看着韩逸的背影，想起十六岁那年，他也是这样走在前面，而她只要小跑几步就能追上。
现在，他们之间隔着整个婚礼的距离。
宴会厅外的露台上，许尽欢终于能大口喘息。
夜风吹不散胸口的窒闷，过敏开始发作，脖颈泛起大片红疹。
"就知道你在这儿。"
韩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尽欢慌忙拉高衣领，转身时己经换上笑脸："新郎官怎么逃出来了？"
"你过敏了。"他盯着她颈侧的红痕，声音发紧，"为什么不说？"
"小问题而己。"许尽欢后退半步，"别让嫂子等急了。"
"许尽欢。"韩逸突然连名带姓喊她，"你最近……"
厅内传来司仪兴奋的喊声："请新郎新娘切蛋糕！"
许尽欢如蒙大赦："快去吧，全世界都在等你。"
韩逸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月光下，许尽欢终于在栏杆上，任由泪水汹涌——这是她最后一次为他哭泣。
从今往后，韩逸只是韩逸，是她名义上的哥哥，是别人的丈夫。
许尽欢蜷缩在厚重的天鹅绒帘幕后，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呜咽声碾碎在掌心里。
婚宴厅的欢笑声透过帘幕传来，香槟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宾客们祝福的掌声，司仪幽默的调侃——所有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又遥远。
她的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指甲深深掐进大腿，试图用肉体的疼痛转移心脏被撕裂般的痛苦。
可没有用，那种痛像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顺着血液流遍全身，疼得她眼前发黑。
——她怎么能怪韩逸呢？
那个会在她发烧时彻夜守着的韩逸，那个记得她所有过敏原的韩逸，那个为她弹《梦中的婚礼》的韩逸……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事。
——又怎么能怪林妍呢？
那个会给韩逸口袋里塞糖的林妍，那个记得给"妹妹"带礼物的林妍，那个让韩逸眼神变得温柔的林妍……她分明是这世上最适合韩逸的人。
泪水砸在婚纱照的地板上，许尽欢盯着那滴小小的水渍。
"……欢欢？"
帘幕突然被掀开一道缝隙，周叙的声音带着惊慌。
许尽欢慌忙擦脸，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那些深深浅浅的指甲印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你……"周叙的喉结滚动了下，最终只是脱下西装外套裹住她发抖的肩膀，"我送你回去。"
许尽欢摇摇头，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微笑："再等等……等他们切完蛋糕。"
她说这话时，婚宴厅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透过帘幕的缝隙，她看见韩逸握着林妍的手切开七层蛋糕，看见他低头亲吻新娘沾着奶油的嘴角，看见他环顾西周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是不是在找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许尽欢狠狠掐灭。
她不能再自作多情了，不能再给韩逸添麻烦了，今天是他的婚礼，他应该全心全意地看着他的新娘。
"走吧。"她撑着墙壁站起来，双腿因为久蹲而发麻，"别让人看见……"
周叙突然将她拉进怀里。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暧昧，只是一个心疼到极点的朋友能给的全部温暖。
许尽欢的脸埋在他肩头，终于无声地痛哭起来。
她哭得那么安静，连颤抖都是克制的，仿佛连悲伤都不敢理首气壮。
"不是你的错。"周叙低声说。
许尽欢摇摇头。
她怪的是那个在韩逸弹钢琴时怦然心动的自己，怪的是那个在韩逸说"乖乖"时偷偷欢喜的自己，怪的是那个明明察觉了心意却不敢承认的自己。
如果早一点明白……如果勇敢一点开口……
可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如果"。
宴会厅的灯光透过帘幕，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许尽欢深吸一口气，推开周叙，用手指梳理好弄乱的头发，甚至补了补花掉的妆容。
"我没事了。"她笑着说，眼泪却还在往下掉，"真的。"
远处，韩逸的声音隐约传来："有人看见尽欢吗？"
许尽欢浑身一颤，像被烫到似的抓住周叙的手："快走……求你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站在聚光灯下的身影，转身走向与幸福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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