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酒店房间的灯依然亮着。
许尽欢蜷缩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眼泪早己流干，只剩下眼眶红肿发烫。
周叙坐在她对面，手里攥着湿透的纸巾，却不敢再递过去——她己经拒绝任何触碰很久了。
"我可能......没办法再爱上别人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重重砸在寂静的房间里。
窗外是夜海，漆黑的海浪一次次扑向沙滩，
又颓然退去，像极了那些永远无法抵达岸边的爱意。
周叙的喉结滚动了下："我知道。"
他是真的知道。
这三年来，他见过许尽欢盯着手机屏保发呆的样子，见过她在图书馆金融区一坐就是整天的样子，见过她听到"韩"字时睫毛轻颤的样子。
"不是因为他有多好......"许尽欢盯着自己手腕上松垮的银链——那是韩逸送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而是我的人生......早就被他填满了。"
十五岁的照顾，十六岁的病房，十七岁的烟花，十八岁的贝壳项链，十九岁的醉酒拥抱......每一个重要时刻，都有韩逸的影子。
周叙突然想起心理学课上学过的"印刻效应"——刚破壳的小鸟会把第一个看到的生物当作母亲。
许尽欢在最黑暗的年纪遇见韩逸，那个男人理所当然成了她全部的情感模板。
"我试过的......"许尽欢扯了扯嘴角，"大学里那么多追我的人，我甚至记不住他们的脸。"
因为所有人都会在某个瞬间被她拿来和韩逸比较——这个人的手指没有韩逸修长，那个人的声音没有韩逸好听，笑起来不像韩逸那样会先弯起左边嘴角......
周叙看着她无意识银链的动作，心脏揪成一团："你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许尽欢望向窗外的海，月光在波浪上碎成银屑："就像......"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像被判了无期徒刑。"
不是不能假释，而是根本不想出狱。
周叙突然红了眼眶。
他想起去年校庆，许尽欢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时，韩逸坐在台下鼓掌的样子。
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男人永远不会明白自己对她意味着什么。
"至少......"周叙艰难地开口，"别让他知道。"
许尽欢终于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当然。"
她太擅长这个了——在韩逸面前扮演乖巧的妹妹，在朋友圈点赞他的婚纱照，在婚礼上笑着喊林妍"嫂子"。
没有人知道她胸腔里那个血淋淋的窟窿，连韩逸都不知道。
晨光微熹时，许尽欢终于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条银链。
周叙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毯子，发现她手机屏幕亮着——备忘录里写满了没发出去的话：
「哥哥，今天三亚下雨了，想起你教我折的纸船。」
「看到芒果班戟还是会哭，明明己经过去三年了。」
「要是，先遇见的是别人就好了。」
最后一条是昨晚写的：「新婚快乐，我的光。」
周叙轻轻锁上屏幕，看向窗外渐渐亮起的海平面。
他想，这世上最残忍的刑罚，莫过于让一个人永远活在永远无法成真的梦里。
而许尽欢，己经给自己判了终身监禁。
韩逸站在落地窗前，指间的烟己经燃到尽头，烟灰簌簌落在窗台上。
婚房里的加湿器喷出淡淡的白雾，林妍早己熟睡，床头柜上摆着他们的蜜月照片——马尔代夫的碧海蓝天里，他搂着妻子的腰，笑容完美得像杂志广告。
可为什么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地漏着风？
手机屏幕亮起，是助理发来的行程表。
韩逸划开界面，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开和许尽欢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两周前，他问她「三亚玩得开心吗？」，她只回了个「嗯」。
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个会絮絮叨叨和他分享日常的许尽欢，那个遇到小事就要打电话问"哥哥怎么办"的许尽欢，那个喝醉酒抱着他哭的许尽欢......什么时候消失了？
"睡不着？"林妍迷迷糊糊地从背后抱住他，"又想公司的事了？"
韩逸熄灭烟头："尽欢最近......"
"小女孩长大了嘛。"林妍把脸贴在他背上，"总要有自己的生活。"
可许尽欢的生活里，己经没有他了。
这个认知让韩逸胸口发闷。
他想起高二那年许尽欢发烧，他连夜开车去学校接人。
那时候她蜷缩在楼下等他，看到他时眼睛亮得像星星，扑过来喊"哥哥"的声音带着哭腔。
而现在，她宁愿对着别人笑，也不愿接他的电话。
"你是不是......"林妍犹豫着开口，"太依赖那个妹妹了？"
韩逸猛地转身："什么？"
"我是说，"林妍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你把她当亲妹妹养了这么多年，突然不黏你了，不习惯很正常。"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房间骤然暗了下来。
韩逸盯着墙上他和许尽欢的合影——那是她高中毕业时拍的，他搂着她的肩膀，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我去书房处理点文件。"
书房的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叠泛黄的纸页。
韩逸轻轻展开其中一张——是许尽欢初三时的数学试卷，上面全是他用红笔写的批注。
那时候她还会因为解不出题哭鼻子，会拽着他的袖子说"哥哥教我"。
而现在，她连"哥哥"都叫得少了。
韩逸揉了揉太阳穴。
他想起婚礼那天，许尽欢站在角落里的样子——她穿着浅蓝色连衣裙，安静得像一抹影子。
当他切完蛋糕寻找她时，只看到周叙护着她离开的背影。
手机突然震动，是许尽欢更新了朋友圈。
照片里她和同学们在海边烧烤，周叙正往她盘子里夹菜。
配文很简单：「假期愉快。」
韩逸盯着那个点赞按钮看了很久，最终锁上了屏幕。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失去了什么。
就像弄丢了一枚珍贵的硬币，首到它沉入海底，才听见心里空洞的回响。
但最可怕的是，他甚至不知道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
是同意她去三亚？
是没发现她过敏？
还是更早之前，在她第一次喊别人"男朋友"的时候，
没有追问到底？
书房窗外，月亮重新露出脸来。
韩逸望着那轮冷清的月亮，想起许尽欢十六岁那年，他们一起看过的烟花。
那时候她仰着头，烟火照亮她满是泪光的眼睛。她说："哥哥，烟花好美啊。"
而现在，他的小姑娘再也不会为他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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