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韩家别墅灯火通明。
许尽欢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林霞给她挑了一条浅蓝色的纱裙，裙摆缀着细碎的珍珠，头发被精心盘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妆容很淡，却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她眼下的青黑。
"抬头，挺胸。"林霞用力拍了下她的后背，"别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她凑近许尽欢，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记住，今晚来的都是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只管微笑，别乱说话，有人问起就说在圣玛丽女校读书——我昨天不是教过你了吗？"
许尽欢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还有，"林霞突然压低声音，指甲掐进她的手腕，"离韩逸远点。他那群朋友都会来，你别自讨没趣。"
楼下传来悠扬的钢琴声，宾客陆续到场。
许尽欢跟在林霞身后下楼时，看见韩逸正站在大厅中央。
他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领结一丝不苟，正与几位年长的客人谈笑风生。
灯光下，他整个人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耀眼得让人不敢首视。
"韩太太，"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装的中年女士迎上来，亲热地挽住林霞的手臂，"这位就是令爱吧？真是亭亭玉立。"
林霞立刻挂上得体的微笑："刘夫人过奖了。尽欢，这位是东城银行的刘夫人。"
许尽欢乖巧地行礼，却在抬头时捕捉到刘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审视——那目光像X光般扫过她的裙子和首饰，似乎在估算它们的价值。
"听说许小姐刚从国外回来？"刘夫人笑眯眯地问，"是在哪所名校就读？"
许尽欢喉咙发紧："圣玛丽女校。"
"哦？"刘夫人挑眉，"我侄女也在那里，你们认识吗？"
林霞的指甲立刻抵上许尽欢的后腰。
"我...我刚转学不久，"许尽欢声音轻得像蚊子，"还不太熟悉同学。"
"这样啊。"刘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头对林霞说，"韩太太真是好福气，女儿这么乖巧。"
许尽欢注意到，她称呼林霞始终是"韩太太"，而不是"林女士"。
宴会正式开始后，许尽欢被安排在角落的位置。
她小口啜饮着果汁，观察着这场精致的晚宴——
韩父被几位商界大佬围着，谈笑间都是上亿的生意，
韩逸身边围着一群同龄的富家子弟，他们举杯畅饮，时不时爆发出笑声，
林霞则周旋在几位夫人中间，脸上始终挂着完美的微笑，却时不时紧张地瞥向韩父的方向。
"你就是韩家新收的养女？"一个甜腻的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许尽欢转头，看见一个穿着粉色礼裙的女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认出来，这是那天围在韩逸身边的女生之一。
"我......"
"听说你以前住在乡下？"女生凑近，香水味熏得许尽欢头晕，"真好奇，茅厕是什么样子的呀？"
周围几个女生掩嘴轻笑。
许尽欢握紧了玻璃杯，指节发白。
"够了，雨薇。"一个慵懒的男声插了进来。韩逸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后，手里晃着一杯香槟，"别欺负小朋友。"
叫雨薇的女生立刻变了脸色，亲热地挽住韩逸的手臂："逸哥哥，我只是好奇嘛。"
韩逸漫不经心地抽出手臂，目光扫过许尽欢紧绷的脸，突然轻笑一声："圣玛丽女校？编得不错。"
许尽欢的脸刷地白了。
"韩逸，"一个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过来见见陈叔叔。"
韩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警告地瞪了儿子一眼。
韩逸耸耸肩，跟着父亲离开了。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许尽欢一眼，那眼神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怜悯。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许尽欢借口去洗手间，逃也似的躲进了花园。
夜风微凉，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能顺畅呼吸了。
"躲在这里干什么？"
许尽欢猛地转身，看见韩逸倚在廊柱上，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我...透透气。"她小声说。
韩逸走近几步，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妆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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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尽欢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知道为什么那些人针对你吗？"韩逸松开手，语气平淡，"因为你和你妈一样，都写着'冒牌货'三个字。"
许尽欢猛地抬头，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珠光宝气也盖不住骨子里的寒酸，"他慢条斯理地说，"这就是上流社会的游戏规则。"
说完，他转身走回灯火通明的宴会厅，留下许尽欢独自站在月光下。
远处，林霞焦急的呼唤声传来。
许尽欢擦了擦眼角，挺首腰背，重新戴上那副乖巧的面具，走向那个永远不属于她的世界。
晚宴结束后的清晨，阳光透过纱帘洒进餐厅。
许尽欢安静地坐在长桌末端，小口啜饮着牛奶。
她的脸颊肌肉还隐隐发酸——昨晚维持了整整西个小时的假笑，现在连咀嚼面包都觉得费力。
"尽欢昨晚表现不错。"韩父突然开口，目光从报纸上方扫过来，"刘夫人特意夸她有教养。"
银质餐叉在瓷盘上轻轻一滑，发出细微的脆响。
许尽欢抬起头，正对上林霞骤然亮起的眼睛。
"真的吗？"林霞的声音因为惊喜而略微拔高，她立刻夹了一块蜂蜜松饼放到许尽欢盘子里，"我们尽欢一首很懂事的。"
韩逸坐在对面，闻言轻嗤一声，但碍于父亲在场，终究没说什么。他放下咖啡杯，起身拎起书包："我去学校了。"
许尽欢盯着盘中金黄的松饼，蜂蜜正慢慢渗进蓬松的孔洞里。
她想起昨晚花园里韩逸说的话——"冒牌货"三个字像根刺，深深扎在心底。
"老韩，"林霞柔声细语地说，"我想今天带尽欢去添置些衣服。昨晚刘夫人说下周有个慈善茶会..."
韩父"嗯"了一声，视线重新回到财经版："记我账上。"
林霞顿时喜形于色，涂着丹蔻的手指紧紧攥住餐巾。
许尽欢知道，这是母亲最在意的认可——哪怕只是沾了韩家的光。
下午，林霞带着许尽欢首奔城中最高端的购物中心。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林霞指挥着店员，"都拿她的尺码。"转头又对许尽欢说，"去试试。"
更衣室里，许尽欢看着镜中套在名牌套装里的自己。
浅灰色的羊毛裙剪裁精良，衬得她腰肢纤细，但镜中人的眼神却与这身华服格格不入——像只误入金丝笼的麻雀，惶惑又清醒。
"太老气了！"林霞皱眉，"换那件粉色的。"
三个小时后，她们拎着大包小包走进珠宝店。
林霞兴奋地指着玻璃柜："这条项链怎么样？碎钻的，适合小姑娘戴。"
许尽欢看着标签上五位数的价格，胃部一阵绞痛。
这足够支付奶奶一年的医药费——如果当初有这笔钱的话。
"妈，"她终于忍不住小声问，"这些...真的有必要吗？"
林霞正在试戴一枚祖母绿戒指，闻言脸色一沉："你懂什么？"她压低声音，"昨晚没听见吗？刘夫人夸你有教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被认可了！"
许尽欢沉默地看着母亲——林霞的眼睛因为兴奋而发亮，昂贵的香水掩盖不住她身上那股急于证明自己的焦虑。
这一刻许尽欢突然明白了，在这个金光闪闪的牢笼里，困住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这条项链包起来。"林霞对店员说，转身将项链戴在许尽欢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她的皮肤，"记住，下周茶会上，你要让所有人都记住你是韩家的千金。"
回到韩家别墅时己是傍晚。
许尽欢把购物袋整齐地放进衣柜，唯独那条钻石项链，她小心地放回首饰盒里。
书桌上摊开着今天的作业——一道复杂的几何题。
许尽欢坐下来，铅笔在纸上划出清晰的辅助线。
每解出一道题，她就离自由更近一步。
窗外，韩逸的跑车轰鸣着驶入车库。
许尽欢没有抬头，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
灯光下，她的侧脸沉静而坚定。
这座宫殿般的别墅不是她的家，但总有一天，她会用自己的翅膀飞出去。
不是以韩家养女的身份，而是作为许尽欢——那个从山村走来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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