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佩的咆哮几乎掀翻了松涛院的屋顶。她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密室门洞大开的暗格——那里本该躺着关乎陆家生死的账册，如今只剩一片空荡的耻辱。
“废物！一群废物！”她抓起手边一个冰凉沉重的物件，想也不想就狠狠扔了出去！
“娘！那是爹的…”宋子玉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哗啦——！！！”
一声裂帛般的脆响炸开，震得人心头发颤。宋启明视若性命的宋代冰裂纹象白瓷玉壶春瓶，瞬间化作满地晶亮的残骸。一片锋利的碎瓷擦过宋子玉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陆文佩看着满地的狼藉，非但没有半分悔意，反而涌起一股扭曲的畅快，她指着那堆碎片，声音尖利如淬毒的针：“账册…定是那个贱人！宋清如！我要她死！子玉！让她死！”
宋子玉捂着脸，眼中同样燃着阴鸷的毒火：“娘放心，她活不过今日！”
暮色西合，湖面烟水迷蒙。一艘精巧的画舫漂在远离岸边的水中央，船头只悬一盏孤灯，在渐起的晚风中摇曳，光影幢幢。
“姐姐，”宋子玉端起一杯清茶，脸上堆着刻意的、近乎谦卑的笑，“前些日子是我猪油蒙了心，被小人挑唆，对姐姐多有得罪。今日特备薄酒，给姐姐赔罪，还望姐姐大人大量。”他言语恳切，眼神却像毒蛇的信子，在昏暗中闪烁不定。
清如端坐对面，一身素色旗袍衬得她面容沉静如水中月。她指尖在微凉的瓷杯上轻轻一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弧度：“二弟既知是‘小人挑唆’，便该擦亮眼睛。这杯茶…我喝了。”她举杯，茶水沾唇即止，眼神却锐利地扫过画舫紧闭的舱门帘幕，那后面，死寂中藏着令人心悸的杀机。
“姐姐爽快！”宋子玉笑容加深，眼底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他轻轻击掌。
“唰啦！”
厚重的帘幕猛地被掀开！三个黑衣劲装的浪人如同鬼魅般闪出，瞬间将清如合围在狭窄的船舱中央。浓重的汗味、铁锈味和东洋特有的某种劣质烟草气息扑面而来。为首那个浪人脸上横亘着一条蜈蚣般的刀疤，他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生硬的汉语带着血腥气：“宋小姐，钥匙，交出来！看在钱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冰冷的刀锋几乎贴上清如的脖颈，寒气刺骨。
宋清如的身体在浪人首领刀锋的寒气下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她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眼底的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钥匙…钥匙在我身上…我…我这就拿…”
她颤巍巍地将手伸向怀中衣襟，动作缓慢，带着弱女子濒临绝境的绝望。浪人首领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与轻蔑，刀疤在昏暗灯光下扭曲着。宋子玉更是屏住呼吸，兴奋地看着这猎杀时刻。
就在清如的手探入怀中的刹那！
那抹惊惶如潮水般褪去，眼底瞬间冻结成寒潭深渊。手腕闪电般一翻！一道乌沉沉、小巧得近乎精致的光芒从她袖口滑出，稳稳落入掌心——正是那把刻着缠枝海棠袖珍手枪！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秋风意凉“砰！”
枪声如惊雷，撕裂了湖面的宁静！距离太近，浪人首领脸上的狞笑甚至还未散去，额心便陡然炸开一个恐怖的血洞！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眼中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首挺挺向后栽倒，“咚”一声砸在船板上。
“八嘎！”另外两个浪人目眦欲裂，拔刀猛扑！
“砰！砰！”
又是两道撕裂空气的爆鸣！清如的手稳如磐石，枪口随着身体的急转喷吐出致命的火光。第一枪精准地洞穿了左侧浪人的咽喉，血箭飙射；第二枪击中右侧浪人的心窝，他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手中长刀“当啷”坠地，人己软倒。
刺鼻的硝烟瞬间弥漫了整个船舱。清如持枪而立，枪口一缕青烟袅袅。她的旗袍肩头被飞溅的鲜血染上几朵刺目的梅花，脸颊也沾了几点猩红。她微微喘息，胸腔起伏，但握着“海棠”的手，没有丝毫颤抖。冰冷的金属质感透过掌心传来，一种陌生的、掌控生死的残酷力量，在她心底悄然滋生。这不再是闺阁的绣花针，而是饮血的獠牙。
宋子玉早己吓得魂飞魄散，脸上血色尽褪，如同见了活鬼。“你…你…你竟敢杀人！”他尖叫着，连滚带爬地扑向船舷，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冰冷的湖水中，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狼狈地向远处的芦苇荡拼命游去。
“呜——呜——”
尖锐的警哨声由远及近，划破夜空。几艘挂着“水上警备队”灯笼的快艇，破开墨色的湖水，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至，雪亮的光柱瞬间将这片染血的水域照得如同白昼。
快艇靠上画舫，当先跃上船头的，正是陈默。他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军装，臂章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他看也没看水中狼狈扑腾的宋子玉，目光锐利地扫过船舱内三具浪人的尸体，最后落在持枪的清如身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他立正，靴跟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对着清如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字字清晰地穿透湖面的夜风：
“警备队陈默！小姐受惊了！经查，此三人系潜入本城活动之日谍组织‘菊刀’重要成员，负隅顽抗，己被当场击毙！小姐协助剿谍，功莫大焉！”他手一挥，对身后的士兵下令：“清理现场！仔细搜查物证！确保小姐安全！”
士兵们训练有素地登上画舫，迅速将尸体拖走，冲洗甲板上的血迹。陈默走到清如面前，声音压低，只容两人听见：“少帅料事如神。小姐无恙便好，‘海棠’初啼，果然不凡。”他目光掠过她染血的肩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清如深吸一口带着血腥与硝烟味的冰冷空气，缓缓垂下手腕，将那犹带余温的“海棠”拢回袖中。她看着陈默，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有劳陈副官善后。告诉…他，此枪甚好。”
湖风拂过，吹动她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些许硝烟。画舫上的孤灯依旧摇曳，映照着甲板上尚未完全洗净的暗红水迹。远处，宋子玉仓皇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芦苇丛的黑暗里。这一夜，西子湖的柔波之下，埋葬了三具尸体，也埋葬了宋清如最后的软弱。海棠染血，枪声鸣世，一个崭新的、锋利的灵魂，己在血与火中淬炼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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