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
章含之那声饱含血泪与绝望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在指挥部压抑的空间里久久回荡，震得所有参谋官心头剧颤。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一口鲜血喷溅在作战地图上那片被猩红箭头啃噬的阵地标记上，触目惊心。望远镜早己脱手，在地面冰冷的混凝土上摔得粉碎，镜片反射着瓦斯灯昏黄摇曳的光，如同破碎的希望。
他死死捂住剧痛的胸口，仿佛那颗心也被刚才望远镜中那团吞噬了兄弟的爆炸火焰生生撕裂。虎目赤红，泪水混合着嘴角的鲜血，沿着布满硝烟尘土的脸颊滑落，砸在地图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陈默…那个从少年时就跟着他，替他挡过子弹，为他分过忧，情同手足的臂膀…没了？就这么没了？！
“不…不可能…” 章含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眼神涣散了一瞬，随即被一种近乎疯狂的赤红所取代！那赤红里燃烧的不是悲伤，是焚尽一切的暴怒和不顾一切的执念！
他猛地转身，如同失控的凶兽，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旁边肃立的警卫连长！一步跨前，沾满鲜血和泥土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揪住了警卫连长的衣领，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对方提离地面！军装领口的纽扣瞬间崩飞！
“你！” 章含之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咆哮，因为极致的悲痛和暴怒而扭曲变形，“带上你的人！所有！立刻！马上！给老子冲上左翼高地！！” 他枯槁的手指几乎要戳进警卫连长的眼睛里，指向左翼高地的方向，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地图上的血迹和泥土。
“把陈副官给老子抢回来！！” 这声咆哮震得指挥部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子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不管死多少人！把他带回来！现在！立刻！马上！快去——！！！”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贴着警卫连长的脸吼出来的，喷出的气息灼热而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那眼神里的疯狂和不容置疑，让身经百战的警卫连长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这不是命令，这是失去理智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嘶吼！
“是！少帅！” 警卫连长脸色铁青，没有一丝犹豫，猛地挣脱章含之的手，转身对着指挥部外厉声咆哮：“警卫连！全体集合！抄家伙！跟老子走！”
指挥部外，一支由警卫连最精锐战士组成的敢死队瞬间集结完毕。他们装备精良，眼神锐利如刀，脸上写满了赴死的决绝。少帅的暴怒和“陈副官”三个字，足以让他们燃尽生命！
“火力掩护！最大强度！压制左翼高地日军火力点！” 章含之对着通讯参谋，声音因刚才的嘶吼而撕裂，却带着更深的、冰寒刺骨的杀意，“给我轰！用炮火给敢死队开道！轰平了也要打开一条路！”
“是！”
瞬间，鹰嘴崖主峰国军阵地残存的火炮、迫击炮、重机枪，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将全部怒火倾泻向左翼高地日军残存的火力点！炮弹带着凄厉的尖啸砸落，炸开一团团死亡的火球！重机枪子弹如同金属风暴，犁过高地上的每一寸焦土！爆炸声、子弹呼啸声震耳欲聋，形成一片毁灭性的弹幕！
“冲啊——！！！”
在己方这近乎自杀式的火力掩护下，警卫连敢死队如同离弦之箭，迎着日军被短暂压制的零星反击火力，悍不畏死地冲上了通往左翼高地的死亡斜坡！子弹“嗖嗖”地擦身而过，不断有战士中弹倒下，但后面的人毫不犹豫地踏过同伴的遗体，继续亡命冲锋！他们用身体扑向日军的机枪射孔，用手榴弹开路，用生命和鲜血硬生生在密集的火力网中撕开一道血路！
目标明确——爆炸点！
硝烟尚未散尽的乱石堆旁，一片狼藉。焦黑的土地被染成暗褐色，散落着破碎的军装布片、扭曲的金属零件和…人体组织的残块。刺鼻的硝烟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令人作呕。
敢死队员们红着眼睛，不顾头顶嗖嗖飞过的流弹和远处日军的冷枪，发疯似的在尸骸堆中翻找！一个战士猛地拨开几块染血的碎石，动作骤然僵住！
“连长！找到了！是陈副官！！秋风意凉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秋风意凉最新章节随便看！” 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狂喜！
只见陈默仰面躺在一个被爆炸掀开的浅坑边缘，浑身浴血，如同一个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破布娃娃！他身上的军装几乎被撕碎，左胸靠近心脏的位置，赫然嵌着一块狰狞的、边缘焦黑的弹片，深陷皮肉，周围的皮肤一片焦黑！右大腿外侧，一个巨大的、深可见骨的创口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肌肉和血管被爆炸的冲击波撕裂、外翻，股动脉破裂，粘稠的暗红色血液正如同失控的泉眼，汩汩地、持续不断地从伤口深处涌出，将他身下的土地浸透成一片刺目的酱色！他的脸上布满血污、泥土和爆炸的烟灰，几乎看不清面容，嘴唇呈现出失血过多的青紫色，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然而！一个队员颤抖着将手指按在他脖颈动脉处，几秒钟后，猛地抬头，嘶声喊道：“有气！还有脉搏！很弱！但还在跳！”
奇迹！那颗手榴弹爆炸的角度和陈默扑倒的姿势，以及日军军曹身体的阻挡，竟让他避开了绝大部分致命的冲击波和破片！左胸的弹片虽险，却奇迹般地避开了心脏！但股动脉破裂带来的致命失血，正在飞速带走他仅存的生命力！
“快！急救包！压住！压住他的大腿根！止血带！快！” 警卫连长目眦欲裂，嘶吼着扑上去！几个队员手忙脚乱地将所有能找到的急救包纱布、甚至撕下自己的衣服内衬，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压在陈默右大腿根部那恐怖的创口上！试图堵住那汹涌的血泉！鲜血瞬间浸透了厚厚的敷料，顺着他们的指缝不断渗出！
“担架！快！” 简易担架迅速铺开。队员们小心翼翼地将这个血人抬起，放到担架上。每一次移动，都带出更多的鲜血。担架抬起，离开那片修罗场，在焦黑的土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刺目而粘稠的血痕！
“撤！交替掩护！撤下去！” 警卫连长嘶吼着，亲自端起冲锋枪断后。敢死队员们抬着担架，在日军重新组织起来的、更加疯狂的火力追击下，沿着来时的血路，亡命地向山下撤退！子弹追着他们的脚步，打在担架边缘，溅起火星！不断有断后的战士倒下！这是一条用生命铺就的、与死神赛跑的血路！
消息如同闪电，通过步话机传回了指挥部。
“报告少帅！陈副官找到了！重伤！股动脉破裂，左胸弹片嵌入！还有一口气！正在送往山脚救护站！！” 通讯参谋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变调。
章含之一首如同雕塑般僵立在观察口，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当听到“还有一口气”时，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把夺过通讯参谋手中的步话机话筒，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粗暴。他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对着话筒，声音嘶哑到了极点，却带着一种穿透电波、不容置疑的、如同钢铁般的威压和命令：
“听着！我是章含之！” 电流的杂音也无法掩盖他声音里的那份不容抗拒的重量，“我的人！陈默！正送去你们那里！重伤员！股动脉破裂！左胸弹片伤！必须救活他！！”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下：
“用你们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把他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这是命令！听清楚了吗？！这是命令——！！！”
吼完，他依旧死死攥着话筒，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胸膛剧烈起伏。他知道山脚救护站的条件，知道药品早己告罄。那句“最好的药”说出来时，他自己心头都在滴血。但他别无选择！陈默还活着！这就是上天给他最后的机会！他必须抓住！哪怕是用整个鹰嘴崖的炮火作为背景音，用他少将的威严作为赌注，也要逼着那片炼狱里的医生，把他兄弟的命抢回来！
步话机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和一个同样嘶哑、带着震惊的回应：“…是！明白！章少帅！救护站收到！不惜一切代价！”
章含之缓缓放下话筒，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扶住冰冷的岩壁才站稳。他布满血丝的目光，穿透指挥部狭小的观察口，死死盯着山下那片被硝烟笼罩、通往救护站的方向。担架上的血痕，仿佛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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