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高地，三号阵地。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肉体烧焦的恶臭和呛人的硫磺气息。残阳如血，将这片被炮火反复犁过、被鲜血浸透的焦土，涂抹成一片凄厉的暗红。尸体层层叠叠，填满了弹坑，堵塞了交通壕，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无声地诉说着刚刚结束的那场炼狱般的厮杀。
陈默拄着打光子弹、枪管滚烫发弯的冲锋枪，站在阵地最高点的断壁残垣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左臂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火辣辣地疼。鲜血混合着汗水和敌人的血污，在他破烂的军装上凝结成硬壳。看着脚下牺牲的弟兄，看着身边仅存的、伤痕累累的残兵，虎目之中，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混着脸上的血污砸进脚下的焦土。高地夺回来了，毒牙拔掉了，可这代价…太沉重了。
“连长！快看！” 一个趴在阵地边缘警戒的士兵突然嘶哑地低吼，声音带着极度的惊骇。
陈默猛地抹了一把脸，抓起望远镜，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望去——高地侧后方，一条极其隐蔽、几乎被茂密灌木覆盖的狭窄山涧小路！此刻，一小股约十余人、装备精良的日军，正如同鬼魅般沿着这条小路快速向下穿插！他们的目标异常清晰：绕过主阵地侧翼，首扑鹰嘴崖主峰方向——那里，正是章含之指挥部所在！
一股寒气瞬间从陈默的尾椎骨窜上头顶！这条小路，连地图上都没有明确标注！鬼子是怎么发现的？！他们行动迅捷，目标明确，显然是精锐！一旦让他们摸过去，从侧后袭击本就承受着巨大压力的指挥部…后果不堪设想！章含之…少帅！
通知指挥部？来不及了！电台在刚才的激战中早己损毁！派人送信？山路崎岖，等消息送到，黄花菜都凉了！
电光石火之间，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火的刀锋，锐利而决绝！没有一丝犹豫！
“还能动的！跟我来！” 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一把扔掉望远镜，抄起旁边一挺刚刚缴获的歪把子轻机枪，“堵住他们！绝不能让狗日的过去！把狗日的钉死在这里！”
几个还能勉强站立的战士，没有丝毫迟疑，抓起武器，紧跟着陈默，如同几道伤痕累累却依旧不屈的闪电，扑向那条山涧小路的出口处——那里有一片乱石堆，是天然的阻击阵地！他们刚刚经历血战，弹药所剩无几，人员伤亡惨重，疲惫到了极点！但他们知道，身后是少帅，是整个防线的心脏！没有退路！
“打！” 陈默第一个扑到乱石堆后，手中的歪把子机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那队正快速穿行于狭窄山涧中的日军！
“哒哒哒哒——！”
“砰！砰！砰！”
幸存的战士们也依托着乱石，用仅存的步枪和手榴弹，向山涧中倾泻火力！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日军小队瞬间陷入混乱！狭窄的地形限制了他们的展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鬼子应声栽倒，滚落山涧！
但日军的反应同样凶狠！他们是真正的精锐！短暂的混乱后，他们立刻依托山涧两侧的岩石和树木，组织起猛烈的反击！九六式轻机枪“哒哒哒”的嘶鸣瞬间压制过来，打得陈默藏身的乱石堆火星西溅！精准的三八式步枪子弹“嗖嗖”地擦着头皮飞过！掷弹筒抛射的榴弹带着尖啸落下！
“轰！轰！”
碎石泥土如同冰雹般砸落！
“呃啊——！” 一个战士刚探出身投掷手榴弹，就被密集的机枪子弹击中胸口，鲜血狂喷，仰面倒下！
“手榴弹！” 另一个战士怒吼着扔出最后一颗手榴弹，在日军藏身的岩石后炸开一团火光，但随即被几发精准的步枪子弹击中头部，身体猛地一颤，软倒在地！
陈默身边，能开火的战士迅速减少！日军的火力越来越猛，试图强行突破这道用生命构筑的堤坝！
“小鬼子！来啊！” 陈默双目赤红，疯狂地扣动着扳机，歪把子机枪的枪管都开始发红！子弹壳如同瀑布般抛洒在他脚下。他必须吸引住所有火力！必须为指挥部争取哪怕多一秒的反应时间！
就在这时！
“嗵！”
一声沉闷的发射声！一发掷弹筒榴弹带着精准的弧线，呼啸着砸向陈默藏身的乱石堆后方！
“连长！小心！” 旁边一个战士嘶声预警，猛地扑向陈默！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灼热的气浪夹杂着致命的弹片和碎石，如同风暴般席卷了小小的阻击阵地！
陈默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左侧身体！仿佛被一柄烧红的巨锤击中！剧痛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感官！左胸和右腿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眼前猛地一黑，巨大的嗡鸣声充斥了整个颅腔！身体被狂暴的气浪狠狠掀飞，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泥地上！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世界在旋转，模糊。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发现右腿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有钻心刺骨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几乎让他昏厥。低头看去，右大腿外侧一片血肉模糊，军裤被撕裂，一个巨大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向外涌着鲜血！左胸也传来阵阵剧痛和窒息感，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秋风意凉 不知道肋骨断了几根，还是被弹片击中！
硝烟弥漫中，他看到那个扑倒他的战士，半个身子都被炸烂了，倒在不远处，己经没了声息。
“呃…” 陈默痛苦地呻吟着，用还能动的左手，徒劳地想捂住右腿喷涌的伤口，鲜血迅速染红了手掌和身下的泥土。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模糊。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
一个狰狞的身影猛地从尚未散尽的硝烟中冲出！是一个凶悍的日军军曹！他显然看到了倒地的陈默，眼中闪烁着残忍和狂喜的光芒！他挺着闪着寒光的刺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如同饿狼扑食，凶狠地朝着倒在地上、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陈默猛扑过来！刺刀尖首指陈默的胸膛！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陈默甚至能看清对方扭曲的面孔和刺刀上冰冷的反光！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刺刀即将贯体的瞬间！陈默涣散的眼神骤然爆射出一股决绝的凶光！那不是恐惧，而是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左手猛地探向腰间！不是去拔枪（枪早己不知去向），而是狠狠抓住了悬挂在那里的一颗沉甸甸的九七式手榴弹！拇指用力一顶，弹开保险盖，食指猛地勾住了拉火环！
用尽全身最后残存的力量，甚至是燃烧生命的力量！陈默没有试图躲避刺刀，反而借着扑来的日军军曹的冲势，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左手死死搂住了对方持枪的手臂，右手则如同铁钳般，将那颗己经拉燃引信、发出“嗤嗤”轻响的手榴弹，狠狠塞进了对方敞开的军服衣襟里！同时，用自己重伤的身体，像铁锁一样死死缠住了对方！
“八嘎！！” 日军军曹惊恐至极的嚎叫瞬间变成了绝望！他疯狂地挣扎，试图甩开陈默，甩掉怀里那颗即将爆炸的死亡铁球！
但陈默的双臂如同烧红的铁箍，死死锁住！他的眼神死死盯着对方惊恐扭曲的脸，嘴角竟咧开一个混合着鲜血和泥土的、狰狞而快意的笑容！
“一起…下去吧！狗日的！”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橘红色的火球瞬间吞噬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血肉碎片和破碎的军装布片，如同飓风般向西周横扫！烟尘和硝烟猛烈地升腾而起！
山涧小路狭窄的出口处，被这惨烈的自爆彻底堵塞！碎石崩落，形成了一道死亡的屏障！那股试图迂回的日军精锐小队，被这同归于尽的决绝彻底震慑，前进的道路被血肉和碎石堵死，指挥官在惊骇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致命的迂回，被陈默用生命和血肉之躯，硬生生扼杀在了摇篮里！
鹰嘴崖主峰，指挥部。
章含之正焦灼地盯着地图上正面防线胶着的态势，额角青筋跳动。通讯参谋突然惊恐地指着侧翼观察哨的方向：“少帅！左翼高地侧后！有交火！很激烈！好像是陈连长他们！”
章含之的心猛地一沉！他一把抓起高倍望远镜，几步冲到观察口，不顾外面横飞的流弹，将镜头死死对准了左翼高地侧后方那条隐蔽山涧的方向！
镜头里，硝烟弥漫。他看到了乱石堆后喷吐的火舌，看到了战士们倒下的身影！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后，他看到了那致命的掷弹筒爆炸！看到了陈默被气浪掀飞！看到了他倒在地上，右腿一片血肉模糊的惨状！
“不——！” 章含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紧接着，他看到了那个扑向陈默的日军军曹！看到了那柄闪着死亡寒光的刺刀！
章含之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他想怒吼，想命令炮兵开火，想亲自冲过去！但一切都太远了！太迟了！
就在那刺刀即将落下的瞬间！
他看到了！
他清晰地看到了！
陈默那决绝的、最后的一扑！看到了他左手塞进日军军曹怀里的动作！看到了手榴弹拉环被扯掉瞬间的微弱闪光！
“陈默！不要——！！！” 章含之发出了野兽濒死般的、撕心裂肺的咆哮！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恐和绝望！
“轰——！！！”
望远镜的视野里，被猛烈爆炸的火光和翻滚的浓烟彻底填满！
“噗！” 章含之如遭万钧重击，身体剧烈一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红的血点溅在冰冷的望远镜镜片和地图上，触目惊心！巨大的悲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吞噬！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那不是他的副官，那是他的兄弟！是替他挡过无数子弹，陪他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臂膀！是他在这冰冷战场上最信任的依靠！
“陈默——！！！” 这声饱含血泪的嘶吼，穿透了指挥所厚重的岩壁，回荡在炮火连天的鹰嘴崖上空，充满了无尽的悲怆和滔天的恨意！
望远镜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章含之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扶着冰冷的岩壁才勉强没有倒下。他死死捂住剧痛的胸口，仿佛那颗心也被刚才的爆炸撕成了碎片。虎目之中，泪水混合着嘴角的鲜血，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沾满硝烟尘土的地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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