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空气凝固如铁。
柳灵儿背对入口，单薄的身影在扑面而来的死亡威压下颤抖，却寸步不退。
空间之力在她周身燃烧，构筑起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壁垒。
她能感觉到，那恐怖的腐朽气息己近在咫尺，巨木根系发出濒死的呻吟，下一刻，毁灭就将降临。
结束了。
她闭上眼，等待着被碾碎的剧痛。
然而——
预想中的冲击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
静。
并非声音的消失。
而是所有“意义”的抽离。
那凄厉逼近的风嚎、巨木根系的呻吟、甚至她自己狂乱的心跳声……所有声音都还在，却突然变得无比遥远、空洞，失去了任何情绪和信息的承载，变成了纯粹的、冰冷的物理振动。
仿佛整个世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只剩下空洞的躯壳。
柳灵儿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冻结！
洞穴外，那撕裂浓雾、碾压而来的庞大腐朽轮廓，并非停滞。
它依旧在移动，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但它的动作，它带起的能量波动，甚至它散发出的那种冰冷死寂的意志……
全都变得……虚假了。
像是一幅被定了格的、无限逼真的油画，或者一场按下静音键的宏大默剧。
充满了骇人的“形”，却失去了最核心的“核”。
发生了什么？！
柳灵儿的大脑无法理解这超越常识的一幕。
就在这极致的荒谬与寂静中——
一个绝不应该出现、也绝不可能被忘记的、低沉而平静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死寂的脑海最深处，响了起来。
不是通过耳朵。
是首接从她记忆的土壤深处，破土而出。
“恐惧，是记忆对‘存在’被抹除最原始的预警。”
是顾清的声音！
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剖析般的漠然。
如同往日教导她辨识能量轨迹时的语调，却在此刻死寂的背景下，显得无比诡异和……恐怖！
柳灵儿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
她猛地扭头，看向洞穴深处——
顾清依旧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胸膛没有丝毫起伏。
没有生命的迹象。
彻彻底底，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声音……从哪里来？！
幻觉？濒死的错觉？
“但它预警的对象，本身即是‘存在’的证明。”
声音再次响起，不急不缓，如同冰冷的刻刀，精准地雕刻进她的思维。
“你感受到的恐惧，你看到的毁灭，你守护的决意……所有这些‘信息’，组成了‘此刻’的你。”
“而我……”
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洞悉。
“……正从所有感知并记录下‘我’之存在的‘信息’里……”
柳灵儿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悸动！
她感觉自己像一本被强行翻开的书，过往的记忆、此刻的感知、甚至对未来的恐惧碎片，都不受控制地沸腾、翻涌！
那些关于顾清的片段——他战斗的身影，沉静的眼神，说话的语气，甚至他身上淡淡的、混合着硝烟与冷冽的气息……所有她记忆中关于他的“信息”，此刻都像是受到了某种至高召唤，剧烈地共鸣起来！
“……归来。”
最后两个字落下的瞬间——
洞穴深处，那具“尸体”的眉心，一点微不可察的、由无数细碎记忆光影构成的旋涡，无声地亮起。
如同沉睡的第三只眼，悄然睁开。
没有强大的能量波动，没有恢弘的光影效果。
但柳灵儿清晰地“看”到，空气中，无数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承载着“顾清存在痕迹”的信息光尘——从他流出的血液里，从他接触过的苔藓上，从他呼吸过的空气中，
甚至……从她和其他人关于他的记忆碎片里——被强行抽取、剥离，汇成一道道无形的溪流，涌向那点眉心的记忆旋涡！
【心象回响·万象重构·我身】！
踏足记忆命途的终极体现之一——否定肉身的即时性死亡，将自身存在的“定义”，从一切记录其信息的载体中强行抽取、重构！
于此界，于此念，于此万象记忆中——
苏 醒！
下一刻——
顾清那双紧闭的眼眸，猛地睁开！
眼底深处，不再是星辰旋涡，而是两潭深不见底的、映照着万物众生却又冰冷抽离的——
记忆之井。
他缓缓地、如同一个不太熟悉新提线的人偶般，坐起了身。
脖颈处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目光平静地扫过浑身僵硬、瞳孔骤缩、如同见鬼般的柳灵儿。
扫过旁边气息微弱、却因这超越常理的苏醒而本能震颤了一下的烬。
最后，落向洞穴外那片被按下了“静音”键、徒具其形的毁灭景象。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极其轻微地偏了下头，仿佛在评估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
对着那片虚假的、凝固的毁灭洪流。
五指，轻轻一握。
“散。”
一个简单的字眼，没有任何力量加持，却如同最终的审判，带着抹除“存在”本身的绝对权限。
没有声响，没有光爆。
洞穴外，那庞大到遮天蔽日、散发着无尽腐朽死寂气息的恐怖轮廓，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从最尖锐的锋芒到最庞大的基底，寸寸瓦解，无声无息地……
消散了。
连同那被撕裂的浓雾，枯萎的巨木，干涸的水洼……所有被其影响、被其“定义”过的一切异常，都在这一握之下，回归了这片沼泽林地本该有的、死寂的“正常”。
仿佛那毁天灭地的威胁，从未存在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即将彻底消散的冰冷意志余波，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梦。
顾清放下手，目光重新落回彻底石化、连思维都冻结了的柳灵儿身上。
那双记忆之井般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顾清”的疲惫，但很快便被无尽的冰冷与洞悉所淹没。
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种刚刚重新学会发声的沙哑与滞涩，却清晰地传入柳灵儿的耳中：
“记录，本身即是抵抗遗忘的……第一道壁垒。”
“你做得……”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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