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音第三次听到那阵钢琴声时，终于确定不是幻觉。
雨水顺着废弃剧院的破窗倾泻而下，在她脚边汇成浑浊的小溪。手电筒的光束穿过黑暗，照亮舞台中央那台被水泥封死的三角钢琴。
斑驳的水泥外壳上，几道新裂痕如同扭曲的血管。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剧场里撞出回音。
琴声戛然而止。
作为市音乐学院最年轻的钢琴教师，唐音本不该在台风夜闯进这座即将拆除的老剧院。
但两小时前，当她路过文化广场时，一段熟悉的旋律穿透雨幕击中了她——《黄河颂》的变奏段落，正是她父亲生前未能完成的改编版本。
现在，钢琴就静静矗立在面前。唐音伸手触碰水泥外壳，指尖传来诡异的温度——那绝不是混凝土应有的冰凉，而是近似活体的温热。
更奇怪的是，她分明看到琴键被完全封死，耳边却响起一个清晰的降E音，像是有人用力按下了某个琴键。
"谁在那里？"
手电筒突然闪烁起来。光束扫过钢琴底部时，唐音发现水泥裂缝里嵌着什么东西——半张发黄的琴谱，露出"黄河"两个字。
她蹲下身想抽出来，纸页却在她触碰的瞬间碎成粉末。
一道闪电劈落。借着一瞬的白光，唐音看见钢琴上方悬浮着无数细小的晶体，像被静电吸引的铁屑般排列成五线谱的形状。
雨水穿过这些晶体，竟奏出一连串琶音。
"唐老师？"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唐音跌坐在地。
转头看见剧院管理员老陈站在侧门，手里的油灯将他佝偻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一把弯曲的镰刀。
"这钢琴..."唐音声音发颤，"为什么会奏响？"
老陈的瞳孔在油灯下收缩成针尖："三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听见。"
他蹒跚着走近，油灯照亮钢琴侧面一道深达寸许的砍痕，"1975年9月3日，钢琴家程临被批斗至死，红卫兵用水泥封了他的琴，说这是'埋葬资产阶级的棺材'。"
唐音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张老照片：年轻人在钢琴前微笑，手指修长得不像话。
照片背面写着"程临学长赠，1965年央音毕业汇演"。
"程临..."她轻触水泥上的砍痕，"是不是十指都被..."
老陈猛地抓住她的手腕。老人的掌心湿冷如鱼腹："唐老师，你左手小指第二节有颗痣。"
这句话让唐音浑身血液凝固——那颗痣是她家族遗传的标志，父亲和祖父都有。
油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水泥钢琴发出"咔咔"的龟裂声。
唐音感觉有冰冷的东西擦过她的左手小指，像是一个不存在的琴键被按了下去。
《黄河颂》的旋律再次响起，这次她听清了左手声部的异常——每小节第三拍都缺少一个音符，恰如缺了小指的演奏。
暴雨中，剧院二楼的某扇窗户突然亮起昏黄的灯光。
市立档案馆的灯光惨白如手术台。唐音翻动1975年的旧报纸时，粉尘在光束中飞舞如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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