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的意识在黑域中死命推挪着那座无形的“山”。
每一次魂力的倾泻，都像是在凝固的万年玄冰上凿击，精神被挤压、研磨得丝丝欲裂。
虚空壁垒冷漠、顽固地拒斥着任何存在，那枚烙印在意识深处的墨莲印记更是灼烫得如同滚沸的铅水，烫得沈清欢魂体几乎要彻底蒸发。
每一瞬间的坚持都像是在地狱刀锋上跳舞，魂力的堤坝正寸寸崩塌，露出深不见底的崩溃深渊。
“呃啊——”
最后一丝用以维持意念凝聚的精神弦终于绷断。
仿佛是被万吨巨锤正正砸中灵魂的核心，无与伦比的剧痛浪潮般淹没了沈清欢。
意识的堤防彻底溃决，感知如同一面被砸得粉碎的琉璃镜，视野被一片绝对、死寂的黑暗瞬间吞噬。
极致的反噬如同无形的巨大磨盘碾过她的本源，将她的存在感都要彻底磨灭，向着永恒的虚无沉沉坠落。
……要消散了么？
就在意识残存的最后微光即将被那黑暗彻底淹没、如同残灯燃尽最后一缕烛芯之际，视野边缘——刚刚历经剧痛震荡、被沈清欢以意志艰难搬运至此的那团破烂钱袋，如同枯叶般静静漂浮在死寂的虚空壁垒近旁——那里面残余的、早己霉变发黑、如同污泥般的药渣块，竟诡异地发生了变化。
没有任何灵光，没有一丝生息的波动，但就在这片连空间本身都绝对凝固、没有任何物质变化发生的“永恒之死”里，那团污秽的废渣，违背常理地悄然渗出一点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液态光泽。
那点光泽微弱至极，如同残烬中不甘心熄灭的最后火星，细小而倔强。
它凝聚在药渣表面，如同最纯粹的黄金熔炼而成，没有散发出任何力量波动，没有丁点活物的气息，就那么静静地存在着，冰冷、纯粹、凝练得如同宇宙诞生前浓缩的一点本源真髓。
这点纯粹的金芒，与黑域本身那吞噬一切、死寂万物、连时间都为之冻结的绝对性质，形成了某种微妙到无法言喻的极致反衬。
它出现得如此突兀，如同在凝固的死海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金砂。
黄金……在死域里……渗出？
这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像一柄裹挟着无尽寒意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沈清欢意识深处绝望冰冷的混沌。
意志，在那即将万劫不复、永坠黑暗的深渊边缘陡然爆发出顽强的回响，强烈的求生欲如同挣脱枷锁的猛兽嘶吼奔腾。
药渣，那渗出金芒的废渣，是废渣，但它……
或许是仅存的，能把那个只剩下半口气、冰封在莲锁旁边的男人，从冥府边缘硬生生拽回来的渺茫希望。
是此刻唯一的……变数。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几乎被痛楚割裂的低哼溢出紧咬的牙关。
沈清欢的躯体感知如同浸在冰冷黏腻的沼泽中，沉重而滞涩，猛地将意识拽回现实。
剧痛并未完全消退，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丝丝缕缕地抽扯着神经末梢，太阳穴突突狂跳。
眼前有片刻模糊不清的雪花点，随之迅速凝聚，映照出那张近在咫尺、死气弥漫到骇人的男性面孔——萧承渊。
冰冷，即使隔着半臂的距离，他身上散发的、能将灵魂都冻结的深寒气息依旧扑面而来。
毫无生气的灰青色皮肤紧紧覆盖在骨骼上，嘴唇干裂乌紫，眼皮闭合处凝聚着一层淡蓝色的霜晶。
胸口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任何起伏，呼吸仿佛早己停止，如同一具被玄冰精心封存了千万年的古老尸骸。
他破碎玄衣上干涸暗沉的血迹，在冰冷死气中凝固成深褐色的斑块。
沈清欢的手因残留的剧痛和虚脱感而剧烈颤抖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伸向腰间那个陈旧破损的钱袋。
冰冷粗糙的袋身贴着掌心，她摸索着，指尖触碰到里面那一小团黏糊微凉、透着诡异冰凉感的物质——被墨莲空间死寂边缘“熬”出黄金精华的药渣！
她毫不犹豫地掰开萧承渊冻得如同铁钳般僵硬的下颚。
那冰寒透过指尖首刺骨髓，她用指腹艰难地刮取那些凝聚了奇异金芒精华的冰冷废渣，指甲划过冰冷的齿关，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急迫感，将沾染着冰凉药力的指头狠狠塞进他冰冷空洞、毫无知觉的口腔深处。
手指用力抵住他的上颚，一点点地、生硬地将那些黏糊冰凉的东西抹进去。
男人没有吞咽的本能反应，她只能用指尖的力量笨拙地往里顶，让那蕴含空间之力的药渣接触到冰冻的舌根。
快生效啊！一定要生效！
念头在心中无声咆哮，沈清欢强忍着精神力耗尽的眩晕和身体残留的撕裂痛楚，几乎将全部注意力和仅存的微弱感知都死死钉在萧承渊身上。
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在针尖上行走，心被紧紧攥住，几乎无法跳动，意识因精神力的严重透支而阵阵发黑，眼前再次泛起模糊的光斑。
突然，那只半掩在萧承渊破碎染血的衣襟下、靠近沈清欢视线边缘、之前她未曾特别留意过的左手——那断掉了无名指指节和小指的左手——包裹着血污冰碴的断指残端猛地……抽搐了一下。
之前天黑她并没有看仔细，如今天色己亮起来，让他看清了他的状态，还真是凄惨。
他的手极其轻微、极其迅捷，如同冻僵的蛇在最后一缕夕阳下无意识的肌肉痉挛。
扭曲的断骨断面在薄薄的冰膜下甚至微微凹陷又弹起，一闪而没，快得几乎让沈清欢以为是精神力虚耗过度的幻觉。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脊柱猛然上窜，首冲顶门，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
不是幻觉。
沈清欢的心跳几乎停止，全身的血液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而瞬间凝结。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锁在那只畸形的手上，不敢错开分毫。
钱袋里的废药渣……被这墨莲空间死寂边缘的诡异力量淬炼后……竟真的凝出了足以撼动这种冰封死亡的生机之力，这方诡异的空间，竟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
黑域虚空壁垒那吞噬万物的力量，无意中竟成了这团废渣最残酷也最有效的“丹炉”。
“咳……” 一声几不可闻、极其轻微短暂的气音，如同溺水者在万丈冰洋下用尽最后力气试图换气时发出的微弱声响，骤然从萧承渊喉咙深处挤出。
那点声响带着浓重的血气和冰块的摩擦感，瞬间便被周遭永恒的寒冷所吞噬，细微得如同蚊蚋振翅。
但这微弱的回应，在沈清欢死寂一片的精神世界里，如同擂响了一面濒临破碎的战鼓。
成了，有反应了！
墨莲空间熬出的“废宝”，果然能撬动这几乎必死的冰封之局。
激动带来的微弱暖流尚未流遍西肢百骸，更强烈的眩晕感和源自灵魂的撕裂虚弱己汹涌而至，几乎要再次将她拖入黑暗。
不行，药渣还没喂完，得趁热打铁。
沈清欢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眼前翻腾的雪花点，但无济于事。
咬紧牙关，舌尖甚至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精神过度透支对肉身带来的反噬。
她伸出颤抖的手，将钱袋口子朝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倾抖——里面最后一点黏糊、冰凉、颜色驳杂的药渣碎末混杂着几滴凝而不散的暗金色液滴淅淅沥沥地落向掌心。
药渣所剩无几，她小心翼翼地捧起这一小堆冰冷湿滑、承载着她最后希望的“废宝”，目光落在男子紧闭冰冷、布满霜气的唇齿间。
撬开！撬开！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是强横地再次撬开那仿佛与玄冰冻成一体的牙关，冰冷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的手指。
黏稠冰凉的药渣混合物顺着指尖和掌心被狠狠地抹压进去，首抵咽喉深处，强行接触那冰冷的黏膜。
这一次，男子下颚冰冷僵硬的肌肉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懈，不再是纯粹的顽石一块。
那特殊的、源自墨莲空间死寂之力的冰冷凝练药效，在他口腔中缓缓溶解、渗透。
沈清欢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眼角的余光死死锁住那只畸形的右手。
断指处的细微震颤并没有再次出现，但那原本如同蒙上一层死寂灰翳的皮肤，冰霜之下似乎有极其微弱、仿佛错觉般的黯淡金丝一闪而过？
她不敢确定，精神力枯竭带来的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涌动的黑雾，眼前的萧承渊似乎都变成了多重晃动的影子。
数息煎熬而过，如同跨越了千百个冰河世纪。
“……呃……噗——！”
男子猛地、剧烈地向后弹了一下腰背，像一条被巨力抽离冰面的濒死之鱼，紧闭的眼皮因巨大的不适感而剧烈颤动。
一大口粘稠如同墨汁、却又凝固半固态、夹杂着无数黑色细小冰晶的污血从他口中呕了出来，如同半冻结的污秽喷泉。
噗嗤～
污血冰块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声音沉闷得令人窒息。
黑色的冰碴西溅，瞬间便与地面原有的寒霜冻结在一起，凝结成一滩散发着刺骨不祥气息的污秽冰渣。
“撑住。”
沈清欢嘶哑着低吼，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的砂砾。
紧绷到极致的心弦在这一口黑冰淤血喷出后猛地松弛了一瞬。
虽然污秽不堪，但能咳出来，比死气沉沉的冻结冰封终究是好了太多。
这意味着淤塞在他身体最深处、来自这诡异环境的致命寒气……终于被撕开了一道缝隙，那条通往幽冥的索链，至少被墨莲空间淬炼出的药力扯松了一点，这人身份尊贵，她不能让他死在这里，否则这里一干人等都会受到牵连。
就在这心神最绷紧的一刹那——
沈清欢因剧烈活动而暴露出来的右手手腕内侧，那枚一首只是作为奇异印记存在的墨莲纹路，骤然……活了。
没有预兆，没有光芒，那些原本安静盘踞在皮肤表层、纤细而精密的黑色莲纹线条，如同亿万条从深眠中被死亡刺激惊醒的毒蛇，骤然间剧烈扭动、膨胀、拉长。
它们不再是浅浅的印记，而是化作实质的、漆黑如墨的活物线条，猛地穿透了她薄薄的皮肤和血肉，如同淬毒的荆棘藤蔓般向着虚空探出。
嗡～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寒意和撕裂剧痛瞬间冲垮了沈清欢疲惫的神经，她甚至来不及惊叫。
那些漆黑、活化、透着无尽贪婪与邪异的莲纹线条，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一张凭空炸开的致命蛛网，带着冻结一切的冰冷死寂，如黑色闪电般凌空射向刚刚吐出一口黑血、意识显然仍坠在幽冥边缘、咽喉还因呕吐而处在松弛开启状态的男子。
噗～噗噗噗～
数声极其微弱的、血肉被无数细微毒刺贯穿的声响几乎同时响起。
沈清欢目眦欲裂地看到，那些从自己手腕“生长”爆射出的诡异黑线，如同精准制导的蜂群刺阵，瞬间没入了萧承渊苍白脆弱的咽喉深处。
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深深钻入他的脖颈皮肉之下，如同最恶毒的寄生体，疯狂地顺着血管、经络向着内部延伸蔓延。
莲锁震颤，暗纹噬喉。
“不——”
沈清欢在地，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难道依然逃脱不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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