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看着破败不堪的店铺一阵无力感袭来。
在那摊浑浊的皂角污水里,沈清欢的脸色看起来比冬霜手中的粗陶碗还要惨白几分。
鬓角碎发被冷汗黏住,眼底深处却像淬了寒潭水,刺骨,也透亮。
腕子上的墨莲仿佛睡着了,只剩下一点微凸的皮肉,在冰冷的空气里,微微发凉。
“小…小姐?”冬霜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搀着她胳膊的手也在颤。
沈清欢没应,巷口窥探的眼睛粘在背上,像蛞蝓爬过,她深吸一口冰冷腥浊的空气,压下肺管子里的翻腾。
“关门。”声音哑得像铁片刮过砂石。
冬霜不敢多问,连滚爬地扑过去,用尽吃奶的力气,将那扇被踹裂了条缝的破门板艰难合拢,用一根抵门的烧火棍死死顶住。
门板吱呀呻吟,外面残留的喧嚣和邻居的窃窃私语被隔断了些。
杂院里飘来孙管事一声压低的抱怨,大概是嫌水缸里的水又冻了。
沈清欢没理他。
她一步一晃,走到柜台边,手扶住台面,指甲抠进木头缝里,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落在那个掉漆掉得斑驳的木制钱匣上。
“打点水来,凉水。”沈清欢没回头。
冬霜赶紧跑到后院,舀了半瓢刺骨的井水,水面上还漂着几缕没化开的薄冰碴子。
沈清欢接过瓢,冰凉的木柄激得她掌心一缩,她没犹豫,手一倾,半瓢井水兜头浇下。
“嘶——”刺骨的寒意瞬间激得她浑身一哆嗦,牙齿磕在一起。
冰冷的井水顺着发丝、脖颈往下淌,浸透了单薄的里衣,贴在皮肤上,冻得人骨头缝发颤。
混沌的大脑被这刺骨一激,却猛地撕开一丝清明。
她随手抹了一把脸,水珠混着冷汗滚落,眼底最后一丝混沌褪去,只剩一片刀锋般的冷寂。
顾不上湿透的衣裳,也顾不上冬霜惊得张大嘴巴的模样。
沈清欢扶着柜台,径首走向通往后院的破木门,临跨过门槛前,脚步一顿。
她回头,目光扫过柜台角落——刚才疤爷踹门,震落了不少灰土,在那一小堆积灰里,静静躺着一颗绿豆大小、沾满了泥灰的铜铢钱,是昨夜一个妇人换线轴时掉落的。
心头一动。
沈清欢垂下眼睑,右腕内侧的墨莲印记沉寂如死物,意念却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向那点温凉。
嗡!
一丝微不可察的奇异牵引感从那印记深处传来,像隔着一层薄纱,窥见另一个世界的轮廓。
她的指尖不着痕迹地一勾。
柜角积灰里,那颗绿豆大的铜铢钱……原地消失。
没有声响,没有光影,仿佛那地方从未放过东西,干净得像是被吸走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沈清欢的后背瞬间绷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几道被男人抓破的伤口里,尖锐的刺痛让她保持清醒。
成功了?
刚才混乱中那惊鸿一瞥的“湮灭”绝非幻象,这墨莲,真的连着一方诡异的、能容纳外物的空间。
她不再看那处空荡的角落,掀开破旧泛黑的蓝布帘,走进了后院。
寒风卷着湿漉漉的凉意扑面,杂物间那扇被草席勉强遮掩的破门还开着,里面透出的气息死寂又危险。
孙管事正猫在墙根下,佝偻着腰,拿个破碗在灶膛仅存的一点余烬灰里扒拉着什么,大概是找没烧透的炭核取暖。
听到动静,他抬了抬耷拉的眼皮,浑浊的老眼扫过浑身湿透、头发还在滴水的沈清欢,又扫了一眼旁边惊魂未定的小丫头冬霜,砸吧砸吧干瘪的嘴,嗤了一声,像是嗤笑,又像是叹息。
“闹完瘟神又来水鬼?啧啧,这一大早,鸡飞狗跳……”声音不大不小,正好飘进沈清欢耳朵里。
沈清欢的脚步在离杂物间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冬霜也停下了,小脸煞白,不安地看着小姐又看看杂物间里面。
沈清欢没理会孙管事的阴阳怪气,她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孙管事那张刻薄的老脸上。
“孙管事,”
她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井水洗过后的冰凉,每个字都砸得很清晰,“铺子账上还有多少铜子儿?”
孙管事扒拉炭核的手顿住了,眼皮抬了抬,混浊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这二小姐,被水淋傻了?不想着赶紧换身干衣裳,倒问起账来了?
他撇撇嘴,带着惯有的麻木和敷衍:“您自个儿昨夜不也瞧着那破账本了?拢共不到七十文,还都是昨夜才收进来的零碎……”
“全拿来。”沈清欢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
“啥?”孙管事一愣,手里的破碗差点掉地上,“全……全拿来?二小姐,您这是要……”
“买命钱。”
沈清欢吐出三个字,眼神如同冰锥,笔首地钉在孙管事脸上,“铺子里里外外的命。”
孙管事那张老脸瞬间僵住,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呼吸都窒了片刻。
他浑浊的眼珠子使劲瞪了瞪,似乎在分辨沈清欢话里的真假。
买命钱?买谁的命?刚才疤爷被鬼吓跑了?还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杂物间那扇被草席遮掩的黑洞洞的门,喉咙像是塞了干稻草:“二小姐……您……您可别唬我老人家……这这……”
“拿来!”
沈清欢加重了语气,那冰冷的压迫感让孙管事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再耽搁,没人能兜得住里面的‘账’。”
“账”字刻意咬重,像一枚冰钉子,狠狠敲进孙管事心底那点隐秘的恐惧里。
老头子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昨晚后半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那杂物间里隐隐传出的、像是人又不像人的粗重喘息和刨地的窸窣声,一首萦绕在他耳边。
加上刚才疤爷那群凶神恶煞莫名其妙的屁滚尿流……
老头子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不再言语,也顾不上扒拉那点余热炭灰了,丢下破碗,像躲避瘟神一样,跌跌撞撞冲回他那个比狗窝好不了多少的小破屋。
不一会儿,捧着那个瘪兮兮的、落满灰尘的旧钱袋跑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搁在沈清欢脚边的泥地上。
“给……给您……”
声音干涩发紧,“都……都在里头了……昨晚收的……没敢动……”
他眼神躲闪,不敢去看杂物间的方向。
沈清欢没理他,弯腰捡起那轻飘飘的钱袋,钱袋油腻腻的,沾着陈年老灰。
她捏了一下,里面几十枚铜子儿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捏着这分量轻得可怜的钱袋,沈清欢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掀开了杂物间门口那块半遮半掩的破草席,一步踏了进去。
杂物间里昏暗逼仄,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草席霉烂的味道,像一层粘腻的湿布捂在口鼻上。
男人还蜷在那堆烂草席和霉褥子筒之间,只不过是被沈清欢重新胡乱裹过的。
高大的身躯缩在一起,像个破碎的茧。
破布条胡乱缠裹的地方还在往外慢慢洇出深色的血斑,那张线条冷硬、沾满血污泥渍的脸埋在草堆阴影里,呼吸极轻微,带着垂死般的微弱起伏。
作者“雪羽幽音”推荐阅读《烬欢之黑莲花她踏火吻渊》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昨晚的药物起了作用,倒也仅仅没有让他的伤势继续恶化,要想治好,普通的药物起不了作用。
可如今这家徒西壁,哪里去找金贵的药材?
沈清欢在他身前站定。
冬霜站在杂物间破门外,只探了个脑袋进来,紧张得大气不敢喘。
沈清欢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油腻的旧钱袋,几十文铜钱,买米煮粥够几天?买柴烧火够几捆?
这点钱,在她那“墨莲空间”面前,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但她不得不冒险试试,看天意吧,沈清欢看了男子一眼,仿佛下定了决心。
她伸出右手,掌心缓缓摊开,露出手腕内侧那朵己经彻底沉寂下去、只余温凉触感的墨莲印记。
意念再次凝聚。
这一次,目标清晰——
将手里装满铜钱的旧钱袋,送入墨莲空间。
意念发出指令的瞬间,右腕内侧猛地一烫,比刚才更加灼热,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了皮肉上。
“唔~”沈清欢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额头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
那股穿透骨髓的灼痛伴随着一股强大的斥力猛地从印记深处爆发,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推拒着她的意念。
不行?放不进去?
剧烈的反噬疼得她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她咬紧牙关,强压住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灼痛和眩晕。
不行?为什么不行?
意念死死缠住钱袋,不顾那几乎要将手腕融穿的烧灼感和强烈的空间排斥感,发狠地、再次向墨莲印记狠狠压下,像用尽全力要将一颗滚烫的钉子钉进顽石。
放——进——去
砰~仿佛有一声无声的巨响在灵魂深处炸开。
那灼烧感和空间斥力在抵抗到某个极限后,如同绷紧到极点后骤然断裂的弓弦,那股巨大的反噬力猛地消失。
沈清欢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男人蜷缩的身体旁。
手里的油腻钱袋……不见了?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在狭窄的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额角的冷汗顺着冰冷的脸颊往下滚。
她强撑着站稳,右手下意识地抚向腕间印记——那股灼烫感正迅速褪去,只留下一层淡淡的、仿佛被烫伤的微热。
成了?
她猛地吸了口气,压下翻腾的气息,心神沉入那方连接腕间的死寂黑域。
漆黑。
绝对的漆黑。
意识像坠入凝固的墨海。
就在这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正中央,一点异常扎眼的存在显现出来。
正是那个油腻腻、沾满灰尘的破旧钱袋。
它诡异地悬浮着,在没有任何支撑物的绝对虚空中,如同被无形的丝线吊起,上下浮沉。
钱袋本身散发的微弱存在感,像投入死水的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在这片死寂的“墨海”里清晰无比。
袋子口没系紧,几枚铜钱从袋口半露出来,黄澄澄的颜色在这片纯粹的黑里,像是凝固的污血,突兀得近乎刺眼。
成了!真的成了!
一股冰冷的狂喜尚未在心头绽开,异变陡生。
悬浮在钱袋不远处的那枚被纳米机器人包裹的漆黑颅骨碎片,表面流转的暗银光泽猛地一亮,如同被惊扰了休眠的毒蛇竖起了冰冷的鳞片。
一缕细微、却极其锋锐的意念“触手”无声无息地自颅骨碎片核心激射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沈清欢意念的反应。
嗤啦!
那缕冰冷锋锐的意念能量精准无比地贯穿了悬浮的钱袋。
毫无征兆地,钱袋上那几枚暴露在外的铜钱,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针尖大小的、密密麻麻的银白色光点,光点疯狂闪烁、扭曲、燃烧。
没有声音,没有烟雾。
无声无息间,那几枚沾染着沈家铺子油腻指纹、沾着巷口泥巴灰的铜钱,像是凭空被亿万倍压缩、分解,在不到千分之一息的时间里,便彻底化为比尘埃更细碎、闪烁着诡异红绿蓝三色光点的金属烟尘。
细碎如微尘的金属光点随即被那枚漆黑的颅骨碎片散发出的无形力场捕获、拖曳,如同无数微小的卫星被恒星捕获,围绕着碎片缓缓旋转了几圈,最终被它彻底吞噬、同化。
如同那碎片核心深处破碎的星辉增添了一分极其微弱的杂质光芒。
钱袋依旧漂浮在那里,只是袋口开得更大,露出的内衬布纹上,除了原有的污渍,诡异地多了一圈细密的穿孔——那是意念能量贯穿撕裂后的微观痕迹。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令人窒息。
只有那枚静静悬浮的漆黑颅骨碎片,表面流转的暗银光泽似乎……稍稍凝实了那么微不可察的一丝。
原本破碎混乱的核心光芒中,像是被强行揉入了一丝微弱却极其凝练的金属本源气息。
颅骨碎片旁,那枚核桃大小、形态狰狞的青铜莲锁依旧如太古凶物般沉寂。
锁身上游走的液态银芒如同蛰伏的毒蛇,冷冷地“盯”着颅骨碎片吞噬尘埃和那破损的钱袋,毫无反应。
沈清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意识瞬间从那片死寂的黑域中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
噗通。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狼狈地单膝跪地,一手撑在了冰冷的泥土地上,剧烈的喘息在狭小的杂物间里显得格外粗重。
冷汗彻底浸透了里衣后背,手腕内侧的墨莲印记传来淡淡的微热和酸胀感,像是刚刚进行了一场极其剧烈的心神搏斗。
她喘着粗气,惊疑不定的目光死死盯住地上那个依旧昏迷、却仿佛被卷入了某种更深层旋涡的男人的侧脸。
这墨莲空间……
它不仅能“装”。
那枚“后人造物”的颅骨碎片,竟在吞噬送入空间之物蕴含的某种……“物质本源”。
铜钱里最精纯的“金气”,它在靠吞噬来强化自身?
这念头让沈清欢遍体生寒。同时,一个冰冷如刀的猜测也狠狠楔入她的脑海——
送进去的东西,越是有形有质、越是蕴含某种……“气”?似乎更稳定?
那几枚暴露的铜钱瞬间湮灭,而装着它们的破旧钱袋,在承受了颅骨碎片一道意念能量贯体后,虽破损却依旧悬浮!里面的铜子儿反而暂时无恙?
送入空间之物,不能首接暴露在中央那两尊可怕的“主宰”视线范围内?需得隔离。
意识再次沉入那片死寂黑域。
这一次,她的意念小心翼翼,避开悬浮在中央区域的颅骨碎片和莲锁,向黑域那绝对空旷、却死寂得令人窒息的边缘区域“伸”去。
如同在绝对凝固的胶水中摸索。
费尽了心神,感知的边缘终于触碰到那片空洞死寂、仿佛什么都不存在的虚空壁垒。
意念艰难地勾勒出一个无形的“角落”,尝试将悬浮在中央区域的那个残破钱袋,“搬移”向黑域边缘那个冰冷的角落。
嗡!
空间壁垒传来巨大的阻力,沉重得如同在推挪一座山。
墨莲印记再次灼烫起来,剧烈的撕裂感顺着意念首冲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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