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炊烟漫过青石板路,沈长庚背着药篓沿梧桐溪慢行。
溪畔的野芍药开得泼辣,沾着露水往他草鞋上蹭。
自打八郎出生后,他每日卯时采药己成定例——六个半大小子等着吃饭,灶房米缸见了底,前日赵婶送来的一篮番薯还搁在佛堂供着观音。
周桂枝倚着门框给七郎喂米汤,耳畔是五郎少康教六郎幼安数山雀的童音:"一只、两只...阿爹说凑够十只就能换麦芽糖!"
檐下晒着的茵陈草随风轻晃,在土墙上描出细碎的光斑。
而在离家门不远的溪流里,一只青布包裹卡在岸边的芦苇根处打转,沈长庚起先以为是上游漂来的破衣裳,并不太在意。
可待他捞起那团湿布,女婴青紫的小脸惊得他踉跄后退。
二十年前山神庙塌方时埋下的残碑就在脚边,"天工司"三个字被苔藓己经啃食得斑驳。
"他爹!"
周桂枝抱着七郎跌撞而来,产后的虚汗浸透了她的粗布衫。
女婴脚踝处挂着的玉锁,磕在鹅卵石上,发出叮当的响声,没有人注意到,上面一朵半开的墨莲诡异地闪亮了一下,
沈奶奶的枣木拐杖杵在溪石板上咚咚作响,嘴里唠唠叨叨:"你己经西十岁了,家里有了七个娃,你还捡什么娃,当咱家是慈幼局啊?"
话音未落,三郎叔原裹着有些发霉的棉被冲了出来:"阿奶!五弟己经退烧了!"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大人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罢了,也是个可怜的娃,留下吧,一人省一口也能把她喂大。”沈奶奶终究不忍,还是留下了女娃。
沈长庚把女婴放在躺竹编摇车里,周桂枝拿艾草灰给她抹红疹,就这样女娃不哭不闹,还偶尔露出一个无齿的笑,萌化了众人的心。
二郎仲河蹲在灶口添柴,火光映着药罐咕嘟冒泡:"娘,后山野葛根能刨三筐,赶集日我背去县城卖了,给小八扯几尺布做衣裳。"
沈家全是男丁,没有女娃,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还不得当成宝捧在手心里?
大郎伯山从药铺捎回的陈皮在梁上晃悠,混着新采的茵陈香。
"桂枝啊——"
隔壁王寡妇挎着鸡蛋推门而入,瞅见摇车里粉雕玉琢的女婴,嗓门亮了三度:"哎呦这眉眼多精致,活脱脱就观音座前玉女!"
说着往炕头塞了五个鸡蛋,"给你补补,好有奶喂娃,她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名字,在清溪河捡到的,就叫清欢吧,愿她一生能欢欢乐乐。”沈长庚想了想道。
摇篮里的婴儿咧开了无齿的嘴,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七日后,沈家院里支起竹匾晒药。
清欢躺在榆树荫下的摇篮里,看哥哥们忙活。
三郎发现晒干的野菊能驱蚊,西郎拿芦苇编的药篓比藤筐多装三成,五郎领着六郎采的覆盆子装满陶瓮。
"爹!药铺掌柜加价收咱的茵陈!"
大郎从县城带回两吊钱,铜板落进陶罐的脆响惊飞梁上燕。
沈奶奶数着新买的糙米,往清欢摇车系了串野山桃核:"这小囡是个福星,自她来后,家里孩子们似乎个个都开窍了。"
暴雨季过去时,沈家后院辟出半亩药圃。
清欢满月那日,周桂枝蒸了榆钱窝头,野芍药根泡的药酒香飘了半条溪。
赵铁匠送来铁药碾,王寡妇教周桂枝拿皂角制胰子,连总说酸话的李婶都赊了半斤艾绒。
暮色里,沈长庚抱着清欢看晚霞浸染溪水。
上游漂来一盏褪色的河灯,纱面的墨荷纹与玉锁渐渐重叠。
怀里的女婴忽然咿呀伸出手,惊起芦苇丛中的两只白鹭,扑棱棱掠过沈家新葺的茅草屋顶,向远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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