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台边的青苔还凝着夜露，五岁的清欢踮脚将最后一件葛布衫晾上竹架，腕间玉锁忽然撞上青石井栏，发出清越的嗡鸣。
三丈外的槐树梢头惊起两只山雀，扑棱棱掠过王婶挎着的竹篮，刚剖的草鱼尾巴"啪"地甩在她的发髻上。
"沈家丫头快帮婶子瞧瞧！"
王婶顶着乱糟糟的鬓发，将湿漉漉的竹篮往井台上一搁，"昨儿你西哥给扎的针神了，你叔今早能下炕劈柴了！"
清欢摘了片篱笆上的紫苏叶，踮脚往鱼鳃里塞："王叔准是偷喝了地窖的黄酒，这鱼得拿老姜煨..."
话音未落，墙头突然翻下了一个人影，西哥季伦腰间的铁爪勾着晨雾，稳稳地落在了晾衣绳上。
"小妹这话该说给五弟听。”
他晃着从县衙顺来的西域蜜瓜，"昨儿半夜灶房糖罐空了，有人偷吃还拿远志粉充数..."
话音未落，后院传来五哥少康的干咳声，震得竹架子上的衣裳簌簌滴下水珠。
沈奶奶的药杵在石臼里捣着合欢皮，晨光穿透忍冬藤，在清欢膝头碎成斑驳的纹。
六哥幼安猫腰钻过竹篱笆，铁匠铺带来的炭灰在药圃泥地上印出了一排脚印，正落在《千金方》"忌铁器"的朱砂批注上。
"昨儿后山捡的。"
他神秘兮兮地掏出块带孔洞的陨铁，"小妹你说这像不像北斗..."
话未说完，陨铁突然吸附了药锄，惊得大郎伯山削到一半的竹针筒"咔嚓"脆裂开来。
清欢腕间的玉锁微微发烫，药碾里的合欢皮无风自动，在泥地上拼出星图的残章。
沈奶奶龙头杖重重顿地："幼安把邪物扔了！"
杖头雕的貔貅眼突然迸出火星，溅在陨铁孔洞间，竟烧出"天工癸卯"的阴文。
清欢趁乱将紫苏叶贴在六哥被烫红的手背，叶脉忽然显现经络走向，与昨日私塾先生犯心痛的症候如出一辙。
西哥的乌篷船刚撑到芦苇荡，清欢便赤脚踩上了船头。
六哥撒网时故意晃船，惊得鱼鹰翅膀拍起水花，却见小妹腕间玉锁映着粼粼波光，在水面投出朵徐徐绽开的墨莲。
"当年你漂来时，整条梧桐溪都开满这种莲花。"
六哥话音未落，对岸就传来私塾先生的怒吼："沈清欢！《劝学篇》上画的什么鬼符！"
泛黄的宣纸在晨风里招展，那些被朱砂圈出的墨渍，分明是陨铁孔洞投射的星图。
清欢忽然将宣纸浸入到溪水里，墨迹遇水重组，竟成《天工开物》失传的"璇玑玉衡图"。
西哥的铁爪勾住差点飘走的纸页，青铜机括摩擦声惊起芦苇丛中白鹭，翅尖掠过之处，水面的墨莲瞬间凋零。
日头爬过茅草檐时，清欢溜进灶房偷舀新酿的桂花蜜。
五哥少康正对着陶瓮腌腊肉，忽然转身举着花椒枝吓她："昨儿那包远志粉..."
话未说完，清欢指尖的蜜珠弹在他鼻尖，引得梁上燕子俯冲争食，撞翻了晾在窗边的药筛。
"小祖宗仔细烫！"
周桂枝掀开蒸笼，茯苓糕的甜香混着艾草烟，熏得清欢腕间玉锁蒙上水雾。
她忽然盯着蒸腾的热气出神，白雾在横梁投下的光影里，竟显现出地动时山石滚落的轨迹。
"发什么愣？"
三哥叔原翻窗进来，怀里的山栗子撒了一地，"后坡的野栗熟了，小妹要不要..."
他突然噤声，看着清欢用烧火棍在灶灰上画出的沟壑，正与去年山崩的地形分毫不差。
申时的日头把药筛晒得发烫，清欢帮周桂枝翻晒决明子，指尖无意间将褐色的药粒摆成九宫格。
村长拄着枣木杖踱来时，正看见最后一粒药子归位，地上的影子忽然拉长成罗盘指针。
"沈家闺女，重阳祭山的幡旗..."
村长烟锅在晒架敲出三长两短，暗合更夫巡夜的信号。
清欢眨着眼将决明子串成珠链："去年您让我画的镇山符，其实是用雄黄..."
"咳咳！"
二哥仲河背着药篓突然出现，篓里新采的雷公藤缠着块青石板。
清欢瞳孔微缩——石板上雨水冲刷出的纹路，分明是玉锁内侧"天工司"三个篆文的镜像。
暮色染红晒场时，清欢借口找丢失的绢花，偷偷将石板埋在老槐树下。
月光穿透枝桠的刹那，树影在青石表面印出星图，惊醒了二十里外道观里闭关的老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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