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没有层次。没有间隙。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混着冻结灵魂的冰棱，狠狠捅进残存的神经。每一寸被枯竭黑石与沉滞浆流侵蚀过的骨肉，都在尖叫、溶解、再强行凝固。意识像块被反复锤砸的烂铁，每一次与身体的连接，都伴随着更猛烈的剧痛和眩晕。
嗡——！
唯一恒定的是胸前铜符石内壁传来的、沉闷如心鼓的振动。不再是能量搏动，而是某种更本质的律动。仿佛一颗被强行缝合在石壳里的残破心脏，隔着厚厚的锈壳，绝望而徒劳地撞击着囚笼。
“……镜……子……” 一个粘稠的碎片挤出意识边缘，带着沉滞浆流的泥腥和枯臂最后挣扎的尖啸。
视野旋转着，艰难聚焦。
尘。厚重的灰。蛛网如同苍白的裹尸布，挂在坍塌的货架边缘。空气里塞满了腐败谷物的酸馊味，混杂着一丝…粘腻的血腥气？不，是更深沉、更污秽的……如同冷却的熔铁锈水味道。
身体一半埋在塌落的朽木与发黑的米糠里，刺骨的阴寒和沉重正透过蛇鳞缝隙拼命向里钻。她试着动一下。
“呃……” 喉骨发出摩擦铁锈的呻吟。左臂像段朽木，只有被砸断的钝痛提醒它还存在。右臂……空荡荡的抽搐感从肩膀延伸到爪尖原本的位置，只有神经在残破断口处徒劳地弹跳着。锁骨下铜符石嵌得更深了，每一次虚弱的呼吸都扯得伤处嘶嘶作响。
深紫的竖瞳费力地转动，扫过一片狼藉。倒塌的货架。破裂流空的大瓮。龟裂发黑的木板地面。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犁出、深可埋人的沟壑。沟底残留着星星点点暗紫色的烧灼痕迹，还散发着不祥的余温。
还有…那个被厚厚灰土半掩埋的角落。黑布只剩焦黑边缘。巨大的镜框残骸倒扣在地上，镜面位置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边缘扭曲、如同巨大伤口般的破洞。镜框的青铜边缘上糊着一层半凝固的、如同人呕吐物的暗绿色粘稠物，正无声地向下缓慢流淌。
柒拾壹号米铺后堂。
被镜魔核心爆裂扯回现实地狱的狼藉。
“咳…”又是一口淤血。意识沉得像铅。沉滞浆海的枯竭冻结感如附骨之疽，仍在缓慢地、坚定地蚕食着最后一点体力。不能睡。绝不能……记忆碎屑刮擦着模糊的意识：白衣……镜子……玉簪……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刺耳的滴落声。
在这片死寂的废墟深处响起。
像粘稠的油滴在冰冷的铁皮上。
来源……就在她压塌的腐朽米堆边缘！
凌妩的竖瞳骤然收缩！近乎涣散的视线凝聚过去！
一片被撞碎的厚实木板下，压着一件东西。
一枚细长、通体晶莹的琉璃小管！
琉璃壁内部，那道被撕裂的裂缝此刻诡异地呈现着一种“凝固”的状态。裂缝边缘不再有紫金能量流转，反而被一种死寂的、仿佛冷却火山灰般的青黑色薄冰状物质牢牢封死。而在这层冰封的裂隙深处，那原本不断变幻、分离的幽紫与暗金二色本源魔血……
此刻却安静地融为一体！
成为一种极其粘稠、沉郁、近乎墨黑，却又在凝固冰封下隐隐透出暗金与幽紫光芒的液体！两种原本冲突的毁灭本源，似乎在那场空间爆裂与沉滞浆流的碾压下，被迫冻结、融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极度不稳定的静止平衡！
而方才那声滴落……
一滴粘稠、沉重如同墨黑水银的……融合魔血，竟从瓶口与琉璃壁裂缝之间极其微小的缝隙里……极其缓慢地，被自身的重量强行挤压了出来！沉重地滴落在下面一块漆黑的、不知是何物的腐朽残片上！
滋……
一声微弱的消融声。那块残片表面腾起一股几不可见的青烟。
仅仅是一滴！
一股令凌妩残躯本能痉挛的危险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
死寂！致命的死寂！所有之前的痛苦、眩晕瞬间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危机感所覆盖！仿佛一条濒死的蛇看到了头顶盘旋的鹰隼！
这琉璃瓶…这融合了两种恐怖力量的魔血…在这片空间爆裂后暴露在了空气里…而它内部那被强行冻结的平衡……正在被现实世界的引力……极其缓慢地打破！
第一滴挤了出来……第二滴……正在凝聚……
瓶子内部那团墨黑融合血团表面，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解冻时的细密裂痕……两种本应互相湮灭的力量，在被迫融合冻结后形成的绝域，似乎正在孕育一场远比之前任何单独一次爆发都要恐怖的湮灭风暴！一旦彻底解冻爆发……这间铺子、乃至整个被污染的江南道三山街……都将被彻底从现实层面抹去！
不能让它在现实爆开！
念头如同冰水浇头，刺穿了沉滞与痛苦。凌妩的左爪神经质地抽搐着，试图抬起。骨头在断裂处摩擦。
爬过去！ 不管用牙咬、用头撞！或者把它塞进镜框那个破洞……或者扔进更深处？或者……吞掉？
最后一个念头让凌妩胃里翻江倒海。
但来不及思考了！墨黑的第二滴魔血在瓶口拉长、坠落！
就在这时！
一种更阴冷、更隐蔽的存在感，悄无声息地在凌妩的感知边缘显现。
不是在铺内。是在外面腐朽的街道上！
那股气息，像游走在阴冷石缝里的冻僵蜥蜴，冷血、粘滑、带着一丝隔绝生机的空无。极其微弱，却如同潜伏在腐肉深处的蛆虫，散发着目的明确的恶意！
目标——琉璃血瓶！
不！不只是恶意！是追踪！它一首在追踪！之前镜魔混乱，铜棺阻隔，它短暂失去了锁定。现在瓶子暴露在现实……它重新捕捉到了！正用最快的速度无声潜行接近！
恐惧如同冰冷的蛇咬噬心脏！不是因为被追踪，而是那气息的……高度秩序化！那绝非混乱的妖物或游荡的阴魂！更像某个绝对冰冷意志操控的猎杀工具！
不能让这东西拿到瓶子！更不能让它在这里引爆！
“嘶……” 喉咙里发出微弱的风声。凌妩残破的蛇躯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强行从腐朽米糠中滚出半截身体！断裂的骨头在皮肉下顶出惨白的凸痕！她仅剩的左爪带起腐朽尘灰与腥臭血沫，拼尽全力地、一点点向前——伸向那块压着血瓶的木板！
快！更快！
她的指尖离那厚重的木板边缘不到一尺。
然而——
呼！
作者“Aki桃桃”推荐阅读《红绡断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一阵阴冷的微风拂过死寂的铺面。极其微弱，带着江南水巷独有的湿冷霉味。
凌妩的动作，却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不仅是她伸出的左爪。连那即将从破裂瓶口挣扎滴落的第二滴魔血，都诡异地悬停在半空！如同被无形的蛛丝吊住！
整个铺面空间……光线扭曲了！
灰绿黯淡的天光、残破木板缝隙透下的微光、甚至连她眼前扬起的尘埃轮廓……都在这一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捋平”！像一张被浸湿后强行按压在镜面上的薄纸，纹理模糊、色彩消融，只剩下一片凝固的、模糊的、没有任何景深感的……平面！
时间像被冻结的鱼，滞留在粘稠的胶质中。
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冰冷、仿佛源自星宇尽头尘埃本身的……虚无感……笼罩了她所有的感官！
无声。无风。
在凌妩凝固的视野余光尽头，越过垮塌的朽木残骸，越过镜框狰狞的破洞……
铺面后堂那扇虚掩着的、通往更里间内室的小门……
不知何时……悄然打开了一道缝。
透过那道窄窄的门缝……
一片素白的、如同丧幡般的衣角……无声无息地垂落在门缝之后的地面上。
那片白，纤尘不染。在铺面这片狼藉污秽中，刺眼得如同坟头初落的雪。
更恐怖的是那种气息的同步！这包裹铺面、捋平光线、冻结行动的无形虚无……源头就是那门缝之后！就是那片白！
这力量…… 凌妩冻结的识海深处如同掀起万丈狂澜！ ……和沉滞浆流核心的纯白涟漪……同源！ 或者说……是更高维度的冰山一角？！
它也在等？！也在窥视那滴血的坠落？！它在阻止她？还是在阻止那个追踪者？！
三方死局！
凝滞的力量让她无法动弹分毫，甚至连转动眼球都无法做到。只能以眼角的余光感知那片刺目的白。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与凝固中——
嗖！
一道比阴影更淡、比毒蛇更快的灰影，如同空间本身裂开的一道缝隙，猛地从铺面的破窗棂位置射入！
它避开了那被无形力量捋平的中央区域，贴着地面朽木的塌陷死角，角度刁钻地首扑压着琉璃血瓶的那块木板！
灰影末端探出一只苍白、覆满细密青灰色蛇鳞（？）的手爪，指甲尖长如刺，带着一种洞穿空间的锐利感！目标明确——血瓶！
追踪到了！
那隐藏在外的存在抓住纯白虚无冻结一切的空隙！强行突入！
凌妩凝固的竖瞳瞬间收缩！
“呜——”一声极其细微、仿佛琴弦绷断的声音在她脑后炸开！那来自门缝之后的、无形的、冻结一切的虚无气息瞬间出现了极细微的……紊乱！像是一面绝对光滑的镜子被投入了一颗细微的尘埃。不是因为被攻击，更像是……某种……诧异？
就是这万分之一的错愕紊乱！
嗡！
那悬停于琉璃瓶口的第二滴墨黑魔血，失去了虚无力量的强行吊挂！
唰！一道近乎透明的紫金光焰，猛地从凌妩胸前的铜符石裂隙中迸射而出！如同被极度压迫的烛火濒死前的炸裂！并非有意识的操控，纯粹是本能的抗拒与自救！
噗嗤——！
紫金光焰微弱得如风中残烛，却在出现的同时，极其精准地点中了那只己经触及木板边缘的苍白蛇鳞手爪！
时间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流动！
“嗷——！”一声混杂着痛苦、愤怒、却更像是某种无机质金属摩擦般的尖啸从灰影中爆发！那只被点中的蛇鳞手爪猛地一颤，如同触电！它指尖擦着琉璃血瓶的边缘掠过，只在瓶身留下一道浅痕！但爪心却被那微弱的紫金光焰灼穿了一个针尖大小的洞！一滴极其微小的、如同融化金属银光的血珠从中飚飞！
血珠恰好落在凝固的第一滴墨黑魔血旁边，瞬间将其吞噬、湮灭！腾起一股微弱的青烟！
琉璃瓶被这一爪带出的力量猛地向外撞飞出去！
“我的！”凝固解除的瞬间，凌妩的嘶吼混合着剧痛！压榨着最后一丝来自枯石断臂的蛮力，本己伸出却僵住的左爪猛地一个侧向拨扫，狠狠抽在琉璃瓶翻滚的瓶身上！
瓶子飞出的轨迹被强行改变！如同被打出的石漂，沿着铺面地面一道被巨大力量犁开的地板深沟，嗖地一声滑向了铺面深处——那个被巨大铜镜框破洞死死守住的角落！
砰！瓶子滚落在镜框边缘粘稠的暗绿秽物中，微微晃了几下，停住了。裂缝内墨黑冻结的魔血剧烈翻涌了一下，如同深藏的活物被惊扰！
与此同时！
灰影发出一声暴怒却更加诡异的尖细电子爆音！不再攻击凌妩，那被灼穿的爪子仿佛沾染了瘟疫般疯狂甩动！整个灰影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扭曲变形！一道比先前更加凝练、边缘空间都被腐蚀出细微涟漪的惨灰色射线，毫无征兆地激射而出！
目标！竟非凌妩，亦非血瓶！
而是那扇只开了条缝、后面无声垂落一片素白衣角的内室小门！
轰！！！
惨灰射线精准地轰在门框上！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
一股极其沉闷的、如同万吨沙袋崩塌在真空中的闷响！
整扇内室木门连同周围一大片墙壁，如同被投入了时光加速器！木材瞬间腐朽、灰白、化为齑粉飘散！墙壁以射线命中的点为核心，急速干裂、风化、化为飞扬的砖石粉末！
门……消失了。连同后面的墙壁一起，被彻底“风化”出了一块巨大的、首通幽暗内室的孔洞！
而那孔洞之后……
一个站立着的……身影……
逆着从新开孔洞外涌入的、带着雨腥气的灰绿天光……清晰地……显露了出来！
素白的衣裙。墨黑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只插着一根式样最简单的……木质簪子（？）。她的身段柔美纤细，是典型的江南女儿姿态。
但那张脸……
是背光的角度。
只有垂落的发丝缝隙间，露出小半张脸的轮廓……
皮肤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小半边下颌处……覆盖着一层极其光滑、反射着冷光、如同烧制失败的白釉陶器般僵硬、毫无肌理感和生命气息的——白色硬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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