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蝉鸣渐弱，青山村的稻田开始泛出金黄。林小溪挎着竹篮站在顾家院外，篮里装着新蒸的桂花米糕和一罐酸梅汤，竹篮边缘还别着朵刚摘的野菊。顾明趴在墙头看见她，立刻蹦跳着开门：“小溪姐！我娘今早睡了个好觉！”
少年的话让林小溪唇角微扬，她摸了摸顾明的头，从兜里掏出块水果糖塞给他：“去叫你哥帮忙劈柴，我给婶子送些酸梅汤。”顾明欢呼着跑开，红头绳在辫梢晃动，像极了顾辰每次见她时泛红的耳尖。
顾母正坐在屋檐下择菜，看见林小溪进来，慌忙要起身。“婶子坐着，”林小溪快步上前扶住她，触到她手腕瘦得硌人，鼻尖不由得发酸，“听说您胃口不好，我蒸了些米糕，松软易消化。”
竹篮里的米糕还带着体温，表面撒着细碎的桂花，是林小溪凌晨起来采的。顾母看着那抹金黄，眼眶忽然泛红：“这孩子，总让你操心......”
“婶子别这么说，”林小溪蹲下身帮她择菜，指尖触到菜叶上的露水，“顾大哥帮了我们那么多，我做这些是应该的。”她将酸梅汤搁在石桌上，瓷罐外壁凝着水珠，“天热，您多喝点儿开胃。”
顾母看着她低头择菜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在灶台前忙碌的光景。林小溪发间别着的野菊轻轻晃动，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像极了当年自己刚嫁入顾家时的样子。“小溪啊，”她轻声开口，手不自觉地抚上林小溪的手背，“辰娃子从小就倔，可自打跟你搭档，眼里倒是有了笑模样。”
林小溪的手顿了顿，择菜的动作忽然有些慌乱。她想起今早顾辰帮她挑野山椒时，指尖不小心被刺扎破，却只是默默用嘴吮了吮，继续干活的模样。“顾大哥人好，”她低声说，“对村里老少都热心。”
顾母忽然咳嗽起来，林小溪慌忙从兜里掏出帕子递过去，却见帕角绣着只笨拙的小龙虾——那是顾兰初学刺绣时的作品。顾母看着帕子轻笑：“兰兰说这是你教她绣的，非要缝在帕子上。”
“婶子要是喜欢，我让兰兰给您绣个新的。”林小溪将择好的菜放进竹篮，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我按太姥姥食谱做的八珍糕，用了茯苓、山药......”
“傻孩子，”顾母打断她的话，伸手替她别好被风吹乱的发丝，“你顾大哥总说你手巧，如今看来，心更巧。”老人的指尖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粝，却轻得像片羽毛，“往后别叫我婶子了，怪生分的。”
林小溪抬头，撞见顾母眼中的柔光，忽然想起前世母亲临终前的眼神，也是这般温暖而充满牵挂。她鼻子一酸，却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顾辰正背着捆柴火进来，深蓝布衫被汗水浸得发暗，看见她时脚步忽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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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母看着儿子耳后泛红的模样，笑着摇头：“你们年轻人聊，我去灶间烧水。”她扶着门框起身时，悄悄捏了捏林小溪的手，像母亲对女儿般亲昵。
林小溪望着顾母蹒跚的背影，忽然想起太姥姥食谱里的一句话：“人心暖热，不在山珍海味，而在粗茶淡饭间的惦记。”她转身看见顾辰正在擦汗，阳光穿过他汗湿的发梢，在米糕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你总这样往我家送吃的，”少年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屋檐下的燕语，“我娘说，该让你尝尝她腌的芥菜了。”
“好啊，”林小溪将酸梅汤推到他面前，看他喉结滚动着喝下，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给你的，防蚊虫的香囊。”
布包上绣着株歪歪扭扭的麦穗，是她昨夜赶工绣的。顾辰接过时指尖微颤，迅速塞进裤兜，却在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石桌上的酸梅汤。瓷罐在青石板上滚了两圈，所幸没碎，汤汁却泼在林小溪裙角。
“没事。”她笑着摆手，却在抬头时看见顾辰耳尖红得比酸梅汤还要鲜亮。少年忽然转身走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块干净的帕子，正是今早她落在灶间的那块。
“擦一擦。”他轻声说，将帕子递过来时，指尖触到她手腕的红绳——那是去年她编给顾家弟妹的平安绳，他竟一首戴着。
暮色漫过青山时，林小溪告别顾家，竹篮里多了顾母硬塞的几个咸蛋。顾辰执意送她回家，二八杠自行车碾过乡间小路，车筐里的艾草晃出清香。“我娘说，让你明儿来家里吃饭。”少年忽然开口，声音混着晚风传来，“她说要做你爱吃的腊肉。”
林小溪攥着车筐边缘的手顿了顿，看月光洒在顾辰后背，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想起顾母临睡前塞给她的荷包，里面装着晒干的野菊花，说是能驱蚊。“好。”她轻声应道，看路边的萤火虫飞过，像撒了把碎星子在夜幕里。
这一晚，林小溪在食谱里夹入片桂花，扉页写着：“八月初三，顾母唤我‘溪儿’，声音像浸了蜜的糯米糕。顾辰送我回家时，自行车铃上的红绳扫过我手背，痒得像句没说出口的话。”墨迹未干，窗外传来顾家弟妹的笑闹，还有顾辰沉稳的叮嘱：“慢些跑，别摔着。”
土坯房的油灯下，林奶奶看着她裙角的酸梅汤渍，笑着摇头：“傻丫头，怎么弄这么脏？”林小溪摸了摸裙角，想起顾辰慌乱中递帕子的模样，忽然觉得这污渍比任何绣花都珍贵。原来这世间最温暖的认可，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有人将你放进心里，连带着你的喜好、你的心意，都妥帖收藏，如珍似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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