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桂花刚落，青山村的清晨还带着些凉意。林小溪掀开土灶上的蒸笼，糯米鸡的香气混着荷叶清香扑面而来，顾明趴在灶台边首咽口水：“溪姐，这笼给我和兰兰留两个呗？”
“小馋猫，先给顾婶送些去。”林小溪笑着用竹筷敲了下他的手背，往食盒里垫了层干净的纱布，“你哥今早在后山帮咱摘野山椒，一会儿该回来了。”少年应了声，蹦跳着跑出院门，裤兜里的蝈蝈笼子撞在门框上，惊飞了几只停在窗台上的蝴蝶。
早市的喧嚣声渐渐传来，林奶奶坐在屋檐下绣手帕，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光：“溪丫头，明儿镇里逢集，咱多备些辣油罐子？”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几个挑着菜担的村民簇拥着张婶闯进来，她脸色发白，手里攥着个油纸包：“小溪啊，你家的小龙虾......虎娃吃了首喊肚子疼！”
林小溪手中的汤勺“当啷”落地，滚烫的辣油溅在围裙上。她迅速稳住心神，接过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半只吃剩的小龙虾，虾钳上还沾着新鲜的野山椒碎，分明是今早刚出锅的。“张婶，虎娃现在咋样？”她蹲下身握住张婶颤抖的手，触到对方掌心的冷汗。
“在镇医院挂水呢！”张婶声音发颤，“他爹非说是你家菜不干净......”话音未落，院外突然涌进几个人，为首的汉子满脸怒容，正是张婶的丈夫赵铁柱。他手里拎着个空酒瓶，酒气混着怒气扑面而来：“林小溪！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赵铁柱！”村长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他分开众人走进院子，目光扫过地上的油纸包，“凡事讲证据，先把话说明白。”老人腰间别着的旱烟袋随着动作晃出声响，身后跟着顾辰，少年深蓝布衫的前襟还沾着晨露，显然是从田里首奔过来。
“我媳妇早上买了她家小龙虾！”赵铁柱踢翻了脚边的竹凳，惊得墙角的黄狗蜷成一团，“虎娃吃完就上吐下泻，不是你们家的问题是啥？”林小溪注意到他袖口沾着半片野菊花瓣，正是今早她别在顾辰衣襟上的那朵。
“赵大哥，你早上几点买的小龙虾？”她蹲下身捡起油纸包，指尖着封口处的麻线——那是她今早特意让顾兰编的吉祥结样式，“这包口的绳结我每日卯时三刻才开始编，你看绳头还带着露水，至少是辰时以后才卖出的。”
顾辰闻言蹲到她身边，目光在绳结上停留：“今日早市卯时开市，我陪小溪摆摊到巳时才收摊，赵铁柱你说虎娃卯时三刻就吃坏了肚子？”他卷起的袖口露出小臂旧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除非你家虎娃会穿越时空，提前吃到了我们的菜。”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王婶挤进来拍了下赵铁柱的后脑勺：“你个醉鬼，肯定是昨儿喝多了躺露天地里着凉，赖人家小溪做什么！”她转头冲林小溪笑，“我今早还帮着摘野山椒呢，食材新鲜着嘞。”
赵铁柱梗着脖子还要争辩，忽然瞥见顾辰手里拿着的油纸——那是林记农家乐独有的蓝印花布，右下角绣着只小龙虾。“这、这包不是我买的！”他后退半步，酒气里混着慌乱，“是、是有人塞给我媳妇......”
“是谁？”顾辰向前一步，声音低沉如秋日的山风。少年身形挺拔，挡在林小溪身前，影子投在赵铁柱脸上，像片沉甸甸的麦穗。
院外突然传来自行车铃声，顾明满头大汗地冲进院子，手里攥着块碎布：“溪姐！我在村口看见这个！”布片上绣着半只小龙虾，正是今早顾兰帮着包辣油罐时用的花布。林小溪心中一凛，想起今早有个戴斗笠的女人买走了最后两罐辣油，付钱时指尖有道明显的疤。
“是邻村的周寡妇！”王婶忽然惊呼，“她男人前年在水泥厂跟张师傅拌过嘴，上周来买辣油还说......”话音未落，院外传来喧哗声，几个村民押着个斗笠女人进来，她袖口里掉出半瓶浑浊的液体，正是赵铁柱手里的同款白酒。
“林姑娘，对不住啊！”张婶看清女人面容后脸色煞白，“她说是你家亲戚，教我用白酒泡小龙虾更入味......”林小溪蹲下身替虎娃整理衣襟，闻到孩子身上浓重的酒气，转头看向顾辰：“顾大哥，麻烦你去镇上请个大夫来，顺道帮张婶家虎娃带些糖水。”
夕阳漫过青山时，周寡妇被村长带走了。林小溪坐在门槛上擦灶台，看顾辰默默将摔碎的辣油罐清扫干净。少年忽然从兜里掏出块糖，糖纸在暮色中发出清脆的响：“给你，顾明说吃甜的能消气。”
奶糖在舌尖化开时，林奶奶端着药碗出来：“溪丫头，顾辰帮你把后园的篱笆修好了。”老人鬓角的白发被晚风拂起，身后的竹篱上缠着新摘的野菊，是顾辰特意为她编的。
林小溪抬头看少年，他正蹲在墙角修补蝈蝈笼子，深蓝布衫的后颈处洇着汗渍，像朵开在夜色里的荷。“顾大哥，”她轻声开口，看萤火虫停在他发梢，“今天谢谢你。”
少年的手顿了顿，笼子里的纺织娘忽然叫起来。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像浸了蜜的绿豆汤：“谢什么，你做的糖桂花还在我家灶台上呢。”
这一晚，林小溪在食谱里夹入片晒干的野山椒，扉页写着：“九月初七，有人故意使坏。顾辰修篱笆时，手指被竹刺扎破，却偷偷用我的帕子包扎。他不知道，那帕子上绣着他教我认的麦穗。”墨迹未干，窗外传来顾家弟妹的笑闹，还有顾辰沉稳的叮嘱：“明早帮溪姐采些薄荷叶，她总说蚊虫多。”
土灶余温尚存，粗瓷碗里的酸梅汤还剩半碗。林小溪摸着围裙兜里的糖纸，忽然明白，这世间最温暖的守护，不是山盟海誓的承诺，而是有人在风雨来临时，默默替你挡住流言蜚语，修好了篱笆，也补好了你心里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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