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林小溪蹲在灶台前生火，忽闻院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她起身时撞翻了辣油罐，红亮的辣油顺着青石板缝隙蜿蜒，像极了昨夜账本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划痕——周寡妇蓄意破坏的谣言，己让农家乐连续三日门可罗雀。
“顾辰呢？”村长的声音混着晨雾传来，林小溪抬头，看见老人腰间的旱烟袋随着步伐轻晃，“赵铁柱媳妇在镇医院闹呢，说虎娃吃了你们的小龙虾住了院。”
林奶奶手里的绣绷“啪嗒”落地，绣线在晨光中晃出细碎的光。林小溪稳住心神，从碗柜里取出个粗瓷罐：“村长，麻烦您带些醒酒汤给虎娃。昨儿我让顾明去镇上抓药时，特意问了大夫，说酒气伤胃可用紫苏叶......”
“都这时候还管人家孩子？”王婶急匆匆跨进院门，“周寡妇到处说是你买通大夫作假！”她身后的柱子哥扛着锄头，衣角还沾着新翻的泥土：“咱们去镇里评理！”
“别急。”顾辰的声音从柴房传来，少年挽着袖子，手里拎着半袋新收的糯米，“昨儿我去了趟镇医院，虎娃的诊断书上写着‘急性肠胃炎，饮酒过量所致’。”他将诊断书递给村长，深蓝布衫袖口露出道新疤，是昨夜冒雨去镇里时被荆棘划的。
林小溪看着那道疤痕，想起昨夜他执意独自前往的背影，指尖不自觉攥紧围裙角。村长接过诊断书时，她忽然开口：“赵铁柱今早来买包子，我看见他袖口沾着野菊花瓣。”她转身从窗台取下个蝈蝈笼子，“顾明昨儿在村口看见周寡妇给虎娃塞过糖果。”
顾明从柴火垛后探出脑袋，红头绳上还沾着草屑：“我听见她跟虎娃说‘吃了这个就能帮你爹报仇’！”少年裤兜里掉出块糖纸，正是昨儿林小溪包糯米鸡用的蓝印花布。
正午时分，周寡妇被村长带进院子。她缩着脖子避开林小溪的目光，却在看见顾辰手里的糖纸时浑身一颤。“这糖纸......”林小溪将它展平，上面隐约印着“林记”字样，“我每日卯时三刻才开始包点心，你今早寅时就在村口晃悠，怕是早就盯上虎娃了吧？”
顾辰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发霉的米糕：“这是虎娃吐出来的食物，根本不是我们家的点心。”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男人前年在水泥厂跟张师傅争工分，上周又来找小溪借钱被拒，是不是？”
周寡妇脸色煞白，忽然瘫坐在地：“我男人丢了工作......虎娃又生病......”林小溪蹲下身，将一碗热粥递过去：“婶子，困难咱可以帮，但不该走歪路。”粥香混着紫苏叶的清香，让女人眼眶泛红。
夕阳漫过青山时，张婶抱着虎娃来道歉。孩子手里攥着林小溪新做的糖桂花，怯生生喊着“溪姐”。林奶奶往虎娃兜里塞了块米糕，转头对张婶笑：“孩子病刚好，吃些温补的山药糕最好。”
顾辰站在院角修补竹篱笆，阳光穿过他汗湿的发梢，在新劈的竹篾上投下影子。林小溪走过去，递给他一块绿豆糕：“顾大哥，手还疼吗？”少年包扎的帕子上绣着麦穗，是她昨夜赶工补的。
“不疼。”顾辰低头咬了口糕点，耳尖却红得比野山椒鲜亮。远处传来顾家弟妹的笑闹，顾明举着个萤火虫笼子跑过来：“溪姐！顾兰说把萤火虫放在辣油罐里，晚上能当灯笼！”
林小溪被逗笑了，接过笼子时看见顾辰耳后沾着的草屑。她伸手替他拂去，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忽然想起太姥姥食谱里的话：“人间风波，终抵不过灶前一碗热汤的温暖。”
这一晚，林小溪在食谱里夹入片紫苏叶，扉页写着：“九月初八，危机终解。顾辰的帕子浸了药汁，却不肯让我换药。他说‘这点小伤，比后山砍竹子轻松多了’。可我知道，他是怕我担心。”墨迹未干，窗外传来自行车轱辘声，那节奏像极了他稳健的心跳。
土灶上的蒸锅还冒着热气，新蒸的山药糕香气西溢。林爷爷吧嗒着旱烟袋笑：“辰娃子这孩子，跟他爹年轻时一个样，认准的事就死磕。”林小溪望着院外修篱笆的身影，忽然明白，这世间最坚实的依靠，不是钢筋铁骨的承诺，而是有人愿意为你披荆斩棘，却又怕你看见伤痕。
次日早市，林记农家乐的竹帘上多了盏萤火虫灯笼。顾兰蹲在灶台边，往新蒸的米糕上撒桂花：“溪姐，顾明说以后要当你的护卫，谁捣乱就用蝈蝈笼子罩住他！”林小溪笑着应下，看顾辰从门外进来，深蓝布衫上沾着晨露，手里捧着刚摘的野山椒——那抹鲜艳的红，比任何誓言都更温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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