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秋风漫过青山村，林小溪蹲在灶台前添柴，看顾辰在院角劈柴的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他深蓝布衫的后颈处露出一小截红绳，是她去年编的平安结，此刻正随着挥斧的动作轻轻晃动。
“顾大哥，喝碗酸梅汤吧。”她擦着手起身，青瓷碗底刻着林奶奶新绣的小龙虾。少年转身时，斧刃在青石板上溅出火星，接过碗时指尖擦过她手背，像片秋叶掠过水面。
“明天镇里有物资交流会，”顾辰仰头喝完汤，喉结滚动着避开她的目光，“村长说咱们可以去支个摊，顺便看看新式厨具。”他袖口露出道新疤，是今早帮她去后山采野山椒时划的。
林小溪低头替他整理歪掉的衣领，闻到他身上混着的皂角香和草木气息：“听说有卖玻璃罐的，正好装辣油。”她指尖触到他衣领处的补丁，那是上周她帮着缝的，针脚细密得像田间的麦穗。
暮色浸染篱笆时，顾明举着个萤火虫笼子蹦进来：“溪姐！顾兰说把萤火虫放在辣油罐里，晚上能当灯笼！”少年裤脚沾着新翻的泥土，显然刚从后山疯跑回来。
“小混球，又去摘野葡萄了？”林小溪笑着拍他的头，却在看见顾辰耳尖泛红时迅速收回手。顾兰跟着进来，辫梢别着朵野菊，怀里抱着个布包：“溪姐，这是我娘让我送的糯米。”
布包里的糯米还带着阳光的温热，林小溪想起今早顾母拉着她的手，往她兜里塞了把炒瓜子。“兰兰，帮我磨些米粉吧。”她转身去灶台取蒸笼，却听见顾辰在身后轻声说：“我陪你去镇里。”
次日清晨，二八杠自行车碾过乡间小路，车筐里的玻璃罐晃出清脆的响。林小溪坐在后座，看顾辰后背随着骑行轻轻起伏，忽然想起前世他创业失败时，也是这样载着她穿过城市的霓虹。“顾大哥，”她开口，声音混着秋风中的桂花香，“等攒够钱，咱们买台压面机吧。”
少年突然捏闸，自行车停在溪边的老槐树下。晨光穿过枝叶洒在他脸上，林小溪看见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像落在青瓷碗里的花瓣。“好。”他低声应道，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少见的芝麻糖，“你昨儿说想吃。”
糖块在舌尖化开时，林小溪注意到他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锄头磨出的。她忽然想起太姥姥食谱里的话：“真心如糖，藏在粗茶淡饭里，甜在岁月回甘时。”远处传来顾家弟妹的笑闹，顾明追着顾兰跑过木桥，惊飞了水面上的白鹭。
镇物资交流会上，林小溪的辣油罐刚摆上摊位，就被城里来的姑娘围住。“这绣着小龙虾的布袋子真好看！”她们捧着林奶奶绣的布袋惊叹，顾兰在一旁轻声说：“是溪姐画的样子。”
顾辰站在旁边帮着称辣油，深蓝布衫洗得发白，却比任何绸缎都顺眼。林小溪看着他认真包扎的模样，忽然想起昨夜他蹲在灶台前，帮她调整风箱的情景——少年半跪在地上，火光映得他侧脸发烫，像极了灶膛里跳动的火苗。
“给你。”顾辰忽然递来个油纸包，里面是块烤得金黄的米糕，“王婶家的虎娃非要让我带给你。”他手指蹭过她手腕的红绳，那是去年她给顾家弟妹编的，他却一首戴着。
暮色降临时，自行车筐里多了台压面机的零件图。林小溪抱着绣品布包坐在后座，看顾辰在前面推车过石板桥，深蓝布衫的下摆被风吹起，露出一小截腰腹。她慌忙低头，却看见自己围裙兜里露出半块芝麻糖纸，那是今早他塞给她的。
“顾大哥，”她忽然开口，看萤火虫提着灯笼掠过稻田，“等攒够钱，我想给你做件新布衫。”少年的脚步顿了顿，耳尖迅速泛红，却在回头时撞进她的目光里。西目相对的瞬间，远处传来村口的狗吠，惊得树上的蝉扑棱棱飞起来。
这一晚，林小溪在食谱里夹入片枫叶，扉页写着：“十月初五，与顾辰赴镇。他买芝麻糖时，指尖在糖纸包上犹豫了三下。我数得清楚，因为心跳声太大，差点盖过糖纸的脆响。”墨迹未干，窗外传来自行车铃声，那节奏像极了她此刻慌乱的心跳。
土坯房的油灯下，林奶奶看着她裙兜里露出的糖纸，笑着摇头：“傻丫头，辰娃子昨儿帮你爷爷修了整整一天的水渠。”林小溪摸了摸糖纸，想起顾辰在集市上替她挡开拥挤人群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张糖纸比任何绣花都珍贵。原来有些感情，不必说破，就像灶膛里的火，默默烧着，暖了整间屋子。
顾辰推着自行车路过晒谷场时，月光正好落在他发梢。林小溪透过窗棂看他的背影，发现他放慢了脚步，似乎在等身后的虫鸣追上自己。她忽然轻笑出声，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光映得满室暖融融的，像极了某人藏在袖口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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