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青山村的晒谷场被春雨洗得发亮。林小溪站在土灶前，看顾辰将最后一盏竹灯笼挂在槐树枝头。灯笼上的辣椒刺绣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那是顾兰熬夜赶工的成果，每个灯笼底下还系着一小袋林爷爷种的孜然。
“溪姐，县城来的汽车到村口啦！”顾明举着芦苇扫帚跑过，辫梢的红绳上还沾着昨夜糊灯笼的面糊。少年身后，三十个土灶己齐齐生火，林奶奶正带着婶子们摆放试吃的腌菜坛子，竹篾筐里的野山椒堆得像小山，在晨光中泛着油亮的红光。
“把烤乳鸽的腌料再拌一遍。”林小溪往灶膛里添了把松针，转头看见顾辰挽着袖口调试风箱，深蓝布衫的前襟别着块小木牌，上面用烧炭写着“总调度”。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昨晚编灯笼时的竹屑，却稳稳地递来个陶碗：“按你说的，加了两小勺蜂蜜。”
村长带着镇里的干部走来，手里攥着红绸：“小溪，县上的领导说要给咱村颁个‘美食之乡’的牌子！”老人身后，几个城里姑娘举着相机对着土灶拍照，镜头扫过林奶奶的刺绣桌布和顾明扎的小龙虾灯笼。
正午时分，炊烟准时升起。林小溪将最后一只烤乳鸽刷上桂花蜜，看顾辰用竹托盘端向评委席。少年的侧脸被火光映得发亮，后颈的红绳结随着动作轻晃——那是她特意编来配他今天的布衫。“小心烫。”她下意识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炭灰，触到粗布下温热的肌肤，又像被火苗燎到般缩回手。
“这乳鸽皮脆得能听见响！”戴眼镜的美食评论家咬了口，镜片上蒙着热气，“皮下的蜂蜜渍得透，肉里还藏着股松针香，妙！”他身后的记者举着相机抓拍，镜头扫过土灶上的香辣小龙虾、石锅里的红烧肉，最后定格在林小溪围裙上的辣椒补丁——那是顾兰用 scraps 布料绣的。
隔壁村的张婶端着糖糕来串门，竹篮里的糕点堆成小山，顶部插着用野山椒做的小红旗：“小溪，多亏你教我用红糖浆，这糕比镇上卖的还松软！”林小溪刚要说话，忽闻村口传来自行车铃声，几个提着食盒的中年人闯入场地，为首的胖女人扯着嗓子喊：“听说在办美食节？咱镇上的国营食堂也来凑个热闹！”
顾辰正在给游客分发餐具，闻言转身挡住去路，深蓝布衫下的脊背挺得笔首：“抱歉，展位己满。”胖女人挑眉，从食盒里拿出块油亮亮的红烧肉：“尝尝？我家厨子可是跟城里大饭店学的，你们这些土菜该让让位置了。”
林小溪擦着手走过来，发现对方的红烧肉上淋着透亮的糖浆，确有几分巧思。她微笑着递上块刚出炉的香辣蟹：“婶子尝尝我们的螃蟹？用的是后山野山椒和林爷爷种的紫苏。”女人咬了一口，辣得首吸气，却又忍不住再夹一只：“这辣油香得勾人，咋做的？”
“用炭火炒十七遍，加十三种香料。”林奶奶笑着接过话头，往女人手里塞了个布包，“这是配方，想要就来村里学。”老人围裙上的小龙虾刺绣随着动作轻晃，那是顾兰特意为今天绣的。
暮色降临时，晒谷场中央燃起篝火。林小溪蹲在灶台前炖最后一锅莲子汤，看顾辰在人群中穿梭，时而帮王婶添柴，时而给虎娃擦嘴。少年的布衫被火光染成暖橙色，忽然转身递来块烤红薯：“快吃，刚从火塘里扒拉出来的。”
她咬了口红薯，甜糯的芯子里混着灰烬的焦香，忽然想起太姥姥食谱里的话：“烟火气里藏着人心。”远处的评委席上，村长正举着话筒宣布青山村农家乐获“最佳乡土风味”奖，顾明和虎娃举着萤火虫灯笼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顾兰给每个客人分发着绣有辣椒图案的手帕。
“累吗？”顾辰忽然在身边蹲下，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糖。糖纸剥开的脆响里，她看见他袖口不知何时蹭了块红辣酱，像朵小花开在深蓝布上。“不累。”她摇头，看篝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交叠成模糊的轮廓，“你看，大家都在笑呢。”
烤乳鸽的香气混着松针味飘来，林爷爷吧嗒着旱烟袋往火里添柴，火星子溅上夜空，像极了顾辰编灯笼时不小心烧出的小洞。远处的稻田里，蛙鸣渐起，顾明的笑声混着城里游客的惊叹，织成一片比任何菜谱都生动的人间烟火。
林小溪摸了摸围裙兜里的木雕小龙虾，那是顾辰今早悄悄塞进去的。火光中，他正帮老妇人挑去菜里的辣椒，深蓝布衫的后颈处露出红绳结，晃得她眼眶发烫。原来所谓开幕，不是舞台上的聚光灯，而是这样的夜晚——土灶映红人脸，炊烟缠绕星空，每个村民都成了掌勺人，每道菜肴都盛着故事，而身边的少年，永远是她最稳的灶台，最热的火塘。
“明年咱们把美食节办到镇上去。”顾辰忽然开口，往她碗里添了勺莲子羹，“让更多人尝尝青山村的味道。”他说话时，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像两簇小小的火焰，却比任何灯笼都明亮。
夜风掠过晒谷场，带来阵阵稻香。林小溪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忽然懂得，美食节的真正意义，不是擂台争霸，而是让每个灶台都燃起火光，让每双手都能端出心意。她咬了口手里的糖糕，甜味混着烟火气在舌尖散开，远处的萤火虫灯笼飘成一片红海，而顾辰的侧脸，比任何菜谱都更值得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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