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青山村被油菜花染成金黄，美食节的第三天，晒谷场上的土灶还冒着余温。林小溪蹲在灶台前清洗铁锅，看顾辰用竹扫帚扫去满地的花生壳——昨晚的长桌宴上，城里游客们用手抓着吃香辣蟹，壳儿堆成了小山。
“顾大哥，把蒸糯米鸡的蒸笼擦擦。”她往水桶里撒了把皂角，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昨儿王婶说想学做红糖糍粑，你帮我记着午后开个小灶。”顾辰点头，深蓝布衫的前襟别着块小木牌，上面“后勤”两个字被磨得发亮——那是顾明用烧炭刻的，说是“美食节专属工牌”。
林奶奶坐在槐树下绣桌布，指尖的银顶针在阳光下闪了闪：“小溪，你太姥姥当年办流水席，最得意的就是这道糯米鸡。”老人膝头放着本泛黄的食谱，里面夹着晒干的荷叶，“用新鲜荷叶裹着蒸，糯米里藏着鸡肉香，连挑食的虎娃都能吃两大个。”
正说话间，一群城里姑娘围过来，手里举着刚买的绣花香囊：“小溪姐，能教我们包糯米鸡吗？”顾兰从人群里钻出来，小辫上的红头绳换成了绿色，与围裙上的辣椒刺绣相映成趣：“我来教姐姐们折荷叶！”少女蹲在溪边，灵巧地将荷叶卷成漏斗状，水珠顺着叶脉滚进她袖口，惊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顾辰站在晒谷场中央，正帮着林爷爷往竹筐里装新收的野山椒。少年挽起袖口，露出小臂上的旧疤，那是去年帮林小溪搭葡萄架时划的。“辰娃子，把这筐送去供销社。”林爷爷擦了把汗，吧嗒着旱烟袋，“县上的饭店订了二十斤辣油，说是要做招牌菜。”顾辰应了一声，竹筐在肩头晃出细碎的光影，惊飞了停在篱笆上的蝴蝶。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林小溪在土灶前演示红糖糍粑的做法。木盆里的糯米被捶打得黏糯发亮，顾明举着木槌要帮忙，却被顾辰敲了下脑袋：“洗手去，别把灰掉进盆里。”少年吐了吐舌头，却趁人不注意往嘴里塞了块糯米团，辣得首吸气——原来林小溪偷偷加了野山椒粉。
“糍粑要趁热裹黄豆粉。”林小溪将煎得金黄的糍粑放进竹筛，忽然瞥见顾辰站在不远处，深蓝布衫的后颈处露出红绳结。她伸手拽住他的袖口，往他手里塞了块裹满黄豆粉的糍粑：“尝尝，新配方。”少年耳尖泛红，咬了一口，甜糯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辣味，像极了她看他时的心跳。
远处的田埂上，村长带着几个外村人走来，手里拎着空饭盒：“小溪，隔壁村想请你去教做辣油。”老人身后的壮汉挠了挠头，粗声粗气地说：“俺们村的婆娘吃了你做的辣油，现在都吵着要学。”林小溪笑着应下，发现壮汉的裤兜里露出一角油纸，正是她送的辣油配方。
暮色降临时，晒谷场中央支起了皮影戏幕布。林小溪蹲在灶台前热莲子汤，看顾辰在人群中穿梭，时而帮着摆凳子，时而给老人添茶。少年的布衫被晚霞染成暖橙色，忽然转身递来块烤红薯：“刚从火塘里扒拉出来的，甜。”红薯皮上还沾着灰烬，咬开却是蜜一样的芯，混着远处皮影戏的锣鼓声，织成一片暖融融的烟火气。
“溪姐，顾大哥快看！”顾明举着个萤火虫灯笼跑过来，灯笼里的光映着他鼻尖的糖霜，“有个城里叔叔说要给咱们村拍纪录片！”少年身后，戴眼镜的记者正举着摄像机拍摄林奶奶绣香囊的场景，镜头扫过土灶上的蒸笼、顾辰编的竹筐，最后定格在林小溪围裙上的小龙虾补丁。
林奶奶往火塘里添了把松针，清香混着糯米香飘出老远。顾兰坐在旁边给游客演示刺绣，针尖在荷叶上绣出脉络，旁边放着刚蒸好的糯米鸡——每个荷叶包上都别着她绣的辣椒书签。“这叫‘美食配美物’。”老人笑着说，银顶针在灯光下闪了闪，“当年你太姥姥办席，连筷子套都要绣上菜谱。”
夜深时，最后一批游客离开，林小溪坐在门槛上擦灶台。顾辰蹲在旁边编竹筐，指尖翻动竹篾的声响混着虫鸣，格外踏实。“累吗？”他忽然开口，递来块裹着油纸的桂花糖，“镇里新出的，你尝尝。”糖纸剥开的脆响里，她看见他袖口不知何时蹭了块红辣酱，像朵小花开在深蓝布上。
远处的稻田里，蛙鸣此起彼伏。林小溪摸了摸兜里的木雕小龙虾，那是顾辰在她忙得脚不沾地时塞进来的，说是“保平安”。土灶上的余温烘着满室暖香，她忽然懂得，所谓美食的魅力，从来不是孤芳自赏，而是像这样——用林爷爷种的糯米，包上顾辰捞的河虾，蒸好了分给学刺绣的姑娘、编竹筐的汉子，再看着他们眼角带笑，把日子也酿成甜的。
“明年美食节，咱们可以办个‘长街宴’。”顾辰忽然开口，竹篾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响，“从村口摆到后山，每桌菜都不一样，让客人尝遍青山村的手艺。”他说话时，火光映得他眉眼柔和，后颈的红绳结随着动作轻晃，晃得林小溪心里发软。
夜风掠过晒谷场，带来阵阵稻香。林小溪看着顾辰编到一半的竹筐，里面躺着她新画的菜单草图，忽然轻笑出声。原来最动人的食谱，从来不是纸上的笔墨，而是眼前人编竹篾时专注的侧脸，是村民们端着自家菜互相分享的热闹，是每个灶台燃起的烟火，都映着同一片星空。
土灶上的莲子汤还在煨着，林小溪盛了一碗递给顾辰，看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忽然想起太姥姥食谱里的批注：“美食之道，不在山珍海味，而在人心相照。”此刻的青山村，月光如水，虫鸣如织，顾辰的侧脸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她心动，而这人间烟火里的点点滴滴，才是她最想传承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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