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村的晨雾刚散，林小溪蹲在老灶台前往砂锅里添松针。新腌的酸豆角在坛子里冒泡泡，她鼻尖沾着昨夜调试新菜时蹭的辣油，看顾辰抱着新砍的毛竹从后山回来，深蓝布衫的前襟别着枚自制的竹制徽章——那是顾明用边角料刻的“扩建总指挥”。
“地基挖了两尺，底下全是碎石头。”顾辰擦了擦额角的汗，指尖蹭过她发间的草叶，“张叔说改用竹桩打地基，省木料。”他说话时，林小溪注意到他袖口磨出的毛边——那是昨天帮王婶家搬砖时蹭的，扩建的木料紧张，村里青壮年都来搭手。
土炕上，林奶奶戴着老花镜纳鞋底，针脚间藏着新学的辣椒纹样：“溪丫头，你太姥姥当年扩灶台时，全村人凑了三十根椽子。”老人往窗台上摆了碗新晒的干辣椒，银顶针在晨光下晃了晃，“如今咱扩建农家乐，该叫大伙来尝尝新菜。”
午后的晒谷场成了临时工地，林爷爷领着几个老汉筛沙子，虎娃举着木牌来回跑：“扩建啦！溪姐的灶台要变大咯！”顾明蹲在竹筐旁数钉子，忽然抬头喊：“顾大哥！县供销社的王主任来了！”
王主任拍着沾满泥的解放鞋进门，帆布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批条：“县里批了些松木桁条，不过——”他指了指院外堆着的旧犁耙，“得拿村里的手工制品换。”林小溪擦了擦手，从灶台端来新烤的辣油饼：“用林奶奶的刺绣帕子换如何？上个月镇里百货铺抢着要。”
顾辰铺开竹制规划图，竹篾条在土炕上摆出厢房轮廓：“东头搭伙房，灶台要砌三口，一口炖肉一口蒸饭，还有一口——”他忽然抬头看她，眼里映着跳动的灶火光，“给你做新菜试验。”林小溪指尖划过图上画的小阁楼，那是顾辰特意标红的“食谱珍藏间”。
入夜，油灯下的账本摊开着，林小溪数着攒下的票子皱眉：“还差三十块买瓦片。”顾辰往火塘里添了根干柴，火星子溅在他新补的布袜上：“明儿去后山砍些野藤，编了筐子卖给镇里的粮站。”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城里人吃的巧克力，“王主任给的，说犒劳咱们。”
林小溪掰下一半塞进他嘴里，看他耳尖泛红地笑，忽然想起太姥姥食谱里的话：“日子要像炖肉，慢火熬着才香。”她往账本里夹入片新晒的紫苏叶，新写的一页记着“扩建开支：毛竹八十根，松针二十捆，村民帮工三十人次”。
第三日清晨，暴雨突至。林小溪举着油布往工地上跑，看见顾辰正带着虎娃往泥里夯竹桩，深蓝布衫全贴在背上。“地基要垫高！”她拽住想冲过去的顾明，转身跑回灶台抱来十几斤辣油——这是她昨夜赶制的“防滑秘方”，混着松针粉泼在泥泞的地基上，竟比石灰还防滑。
“溪姐的辣油能铺路！”虎娃举着木勺欢呼，顾辰趁机往她兜里塞了块烤红薯：“趁热吃，你早上没顾上喝糊糊。”他指尖的泥点蹭在她围裙上，却让新绣的小龙虾图案更鲜活——那是顾兰熬夜绣的，说要给新灶台添喜气。
雨停时，村口忽然来了辆拖拉机，车斗里堆着半人高的青瓦。村长扶着方向盘跳下来，旱烟袋往车帮上敲：“邻村听说咱扩建，把去年囤的瓦匀了一半。”他指了指车斗里的旧陶罐，“还有李婶家的腌菜坛子，说新灶台要用老坛气镇着。”
当晚，林小溪在临时搭的土灶前炖了锅辣油豆腐汤，汤里漂着顾辰冒雨采的野蘑菇。村民们围坐在新砌的地基旁，王婶用新瓦当碗，喝得额头冒汗：“当年我嫁过来，老灶台才这么高——”她比划着膝盖，“如今溪丫头的灶台，怕是能煮下一整头牛！”
顾辰蹲在她身边添柴，看她往汤里撒葱花，忽然轻声说：“等厢房盖好，把太姥姥的食谱摆在堂屋吧。”火光映得他睫毛发颤，袖口还沾着未干的泥浆，“让来吃饭的人都知道，这灶台暖过多少代人。”
林小溪望着渐亮的星空，听着西周此起彼伏的碗筷声，忽然懂得扩建的何止是农家乐——是把太姥姥的灶台，变成了全村人的灶台。顾辰递来的热汤还在冒热气，远处的竹林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在为这场无声的动工喝彩。
这一晚，她在食谱新页画下厢房草图，旁边注着：“扩建日，用辣油铺地基，用松针固房梁，用全村人的热汤暖了新砖。顾大哥说，灶台越大，越要记得第一碗饭该端给谁——是蹲在灶前帮我添柴的人，是把瓦当碗盛汤的婶子，是虎娃举着红旗喊‘溪姐加油’的嗓门。原来事业起步不是盖新房，是让每个路过的人，都能从烟火里尝出‘家’的味道。”
灶膛里的火忽明忽暗，顾辰往她手里塞了块烤得金黄的玉米饼，边缘焦脆的部分正好是她爱吃的。远处传来顾明和虎娃争论“新灶台先炖什么肉”的声音，林奶奶的银顶针在油灯下闪了闪，不知何时己在新门帘上绣好了第一只小龙虾。
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新地基上的辣油混着泥土香飘来，林小溪忽然轻笑出声——所谓事业起步，从来不是孤军奋战，是顾辰编竹筐时落的竹屑，是林爷爷踩实的第一块砖，是王婶端来的那碗热汤，是把“一人灶台”熬成“全村烟火”。
她抬头看向顾辰，他正指着远处的山影：“等厢房盖好，把后山的泉水引下来，灶台旁就能砌个小池子养小龙虾。”水珠从他发梢滴落，却让眼里的光更亮了——像当年那个走进她灶台的少年，带着一身草木香，却把“日子”熬成了最浓的辣油香。
土灶上的汤还在咕嘟作响，林小溪忽然发现，扩建的不是灶台的大小，是藏在烟火里的人心——当每个村民都把农家乐的灶台当成自家的，这日子，便有了最扎实的根基。就像太姥姥说的：“灶台暖不暖，不在砖多砖少，在围灶台的人，心热不热。”
而此刻，围在新地基旁的人，心尖都暖着——像辣油豆腐汤的热，像顾辰递来的饼的暖，像林小溪眼里映着的，比星光更亮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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