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村的槐花刚落，顾辰就着晨光编完最后一个竹筐，指尖蹭了蹭筐沿的毛刺——这是特意给林小溪装野山椒用的，边角料编了个小龙虾纹样缀在筐沿。他往兜里塞了块林奶奶新做的桂花糖，听见灶间传来她哼歌的声音，尾音沾着辣油香，像撒了把碎金在晨雾里。
“溪姐，顾大哥喊你去后山！”虎娃举着红旗蹦跳着跑进来，旗子上的“扩建总指挥”字样被晨露洇得发皱，“他说带了松针烤鸡！”林小溪正往坛子里封新腌的酸豆角，指尖还沾着盐粒，围裙上的小龙虾刺绣晃了晃——那是顾兰昨夜新绣的，说要给“约会添喜气”。
后山的竹林在风里沙沙响，顾辰靠在老槐树下擦汗，深蓝布衫的后颈处露出红绳结——那是林小溪去年给他编的平安结。竹筐里的松针烤鸡还冒着热气，旁边摆着用荷叶包的糯米鸡，鸡肚子里塞着她爱吃的野板栗。“记得你说过，第一次见我时，我手里攥着半根烤红薯。”他递过片烤得焦香的鸡胸肉，指尖擦过她发间的草叶，“今天换我带吃的。”
林小溪咬下一口，松针的清香混着鸡肉的鲜嫩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那年深秋，她蹲在灶台前啃冷窝头，抬头看见顾辰抱着捆柴火进来，发间沾着松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把板栗塞鸡肚子里？”她看着他耳尖泛红地扒拉竹筐，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野菊花，正是她去年插在他衣襟上的那朵。
“兰丫头说你总往食谱里夹花。”顾辰指了指竹筐底层，露出半本泛黄的书角，“上次帮你晒书，看见夹着的野菊都碎了。”他说话时，林小溪注意到他袖口补着块蓝布，针脚细密——是她上个月熬夜缝的，当时他说“袖口磨破了不打紧，别累着你”，却在第二天就穿上了。
两人沿着石板路往山顶走，新修的灌溉渠在晨光里闪着水光。顾辰忽然停住脚步，指着远处的梯田：“下个月辣椒苗移栽时，咱在田埂边种些野菊？”他从裤兜掏出个木雕小瓶，里面装着晒干的山椒粉，“王婶说城里姑娘喜欢香包，咱们把辣油浸过的香草缝进去，能驱虫又好闻。”
林小溪接过瓶子嗅了嗅，辛辣混着草木香涌进鼻尖，忽然想起去年暴雨夜，顾辰冒雨帮她抢收辣椒，怀里揣着的就是这个木雕瓶——当时瓶里装的是治感冒的姜粉，如今却装着他偷偷攒的“商机”。“顾大哥何时学会讨好顾客了？”她轻笑出声，看他耳尖红得比新摘的朝天椒还亮。
山顶的晒谷场早铺了层松针，竹席上摆着林奶奶腌的辣白菜，还有顾明偷塞进来的炒花生。顾辰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手炉——铁壳子上刻着小龙虾，是他用旧罐头盒敲的。“上次去镇里，看见供销社有卖暖手炉，”他盯着远处的竹林，声音轻得像松针落地，“想着你冬天蹲灶台前试菜，手该暖着。”
阳光穿过竹梢落在他脸上，林小溪忽然想起重生那天，这个少年第一次走进她家灶台，抱着捆湿柴却执意要帮她生火。那时他袖口磨出毛边，如今却能带着全村人扩建农家乐，唯独不变的是递暖手炉时指尖的温度，和当年替她添柴时一样烫。
“顾大哥，”她忽然指着远处的炊烟，“你说太姥姥的食谱，为啥总在页脚画松针？”顾辰凑近了些，肩膀挨着她的围裙，“或许是想告诉后人，再好的菜也要靠柴火煨，再暖的日子也要靠人添柴。”他忽然从怀里掏出张草纸，上面画着新厢房的灶台设计图，角落歪歪扭扭画着两个人——一个握锅铲，一个编竹筐。
山风掀起林小溪的围裙角，露出里面别着的银铃铛——那是成亲时顾辰亲手挂的，走在青石板路上会响。顾辰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尖蹭过她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锅铲磨出的。“等厢房盖好，”他指着远处的溪流，“在灶台旁挖个小池，你腌酸豆角时我帮你打水，虎娃说要看小龙虾怎么爬出锅沿。”
远处传来顾明的叫嚷声，少年举着红旗在田埂上跑，旗子上的“溪”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林小溪往顾辰手里塞了块桂花糖，看他抿嘴笑的模样，忽然想起太姥姥食谱里的批注：“情字无秘方，全在灶台边的烟火里。”眼前的人不会说漂亮话，却把“喜欢”熬成了松针烤鸡的香，织进了补袖口的针脚，刻进了暖手炉的花纹里。
暮色漫过竹林时，两人踩着松针往回走。顾辰背着空竹筐，林小溪抱着晒干的野菊，路过村口的老槐树，看见顾兰正领着虎娃往新厢房的砖墙上画辣椒。“溪姐！顾大哥！”少年举着红漆刷子蹦跳过来，“我给你们的灶台画了小龙虾，尾巴上还有松针呢！”
顾辰伸手替她拂开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沾着些野菊的绒毛。远处的灶台飘起炊烟，新砌的砖墙上还留着他今早夯土时的手印。林小溪忽然明白，所谓甜蜜的约会，从来不是山珍海味或花前月下，是他记得她爱吃的板栗藏在鸡肚子里，是他把她的每个念头都画进了竹制的规划图，是路过晒谷场时，他顺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草叶，而她闻到他衣襟上，永远有松针和辣油交织的，属于家的味道。
这一晚，林小溪在食谱里夹入片新鲜的野菊，新写的一页画着两个牵着手的小人，旁边注着：“顾大哥说，以后每个季节都要带我去后山——春采蕨菜，夏摘野桃，秋晒辣椒，冬捡松针。原来最好的约会，不是走多远的路，是路过竹林时他替我挡住低垂的竹枝，是蹲在灶台前试新菜时，他总能递来刚好合适的盐罐，是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有他在侧的‘烟火约会’。”
灶膛里的火塘噼啪作响，顾辰正在院子里编新的竹筛，月光落在他肩头，像撒了把碎银。林小溪靠着门框看他，忽然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不是重生回灶台前，而是遇见了这个愿意陪她把粗茶淡饭熬成诗行的人——他是她的柴火，她的盐罐，她的食谱里，最动人的那味秘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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