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的粉笔灰在晨光里浮沉，黄子林第 N 次把温好的牛奶推到李琳琳桌角时，对方正用橡皮狠狠擦掉草稿纸上的函数图像，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穿纸背。牛奶盒上还贴着他今早写的便签：「别生气了，这道题我教你。」
李琳琳眼皮都没抬，笔尖一转，在便签上画了条粗粗的删除线。坐在前排的田智回头时，正好看见这一幕，惊得差点把眼镜瞪掉：「不是吧老黄，你俩这是第几天没说话了？」
整个教室的空气都弥漫着尴尬的静默。往常这个时候，李琳琳早该把牛奶塞进黄子林书包 ——「喝你的吧，笨蛋」，然后两人凑在一起看错题。可现在，她连余光都懒得施舍，只把脸埋进五三模拟卷，发顶的樱桃发卡随着翻书动作微微颤动。
「田智你闭嘴。」黄子林低声警告，视线却黏在李琳琳攥笔的手上。她中指的茧比上周又厚了些，那是常年刷题留下的痕迹。他想起上周还替她贴创可贴，现在却连递瓶水都被无视。
午休铃响起时，李琳琳第一个冲出教室。黄子林抓起她落在座位上的保温杯追出去，在走廊拐角拦住人：「你的杯子。」
少女接过杯子的动作快得像触电，指尖始终没碰到他的皮肤。「谢谢。」声音轻得像风，说完便侧身从他身边挤过，带着疏离的凉意。
「喂！」黄子林看着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跑进食堂，挫败地踢了踢墙角。
流言像藤蔓般在课间疯长。玉林抱着物理卷子找到黄子林时，他正对着李琳琳的背影发呆：「到底怎么回事？前天我问琳琳，她就说『别问我』。」
黄子林把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我骗了她。」他想起天台上她通红的眼眶，想起那句「恶心」，心脏像被塞进冰窖。窗外的香樟树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照在李琳琳的侧脸上，她正低头给他的同桌讲题，嘴角甚至牵起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 那是这几天来，他第一次见她对别人笑。
「讲题就讲题，靠那么近干嘛？」黄子林猛地坐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玉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她的同桌指着卷子，身体不自觉地倾向李琳琳，两人的肩膀几乎碰到一起。
「你现在吃什么飞醋？」玉林白了他一眼，「当初让你别瞒着她，现在好了，琳琳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推了推眼镜，「放学我帮你约她去老地方，你好好解释清楚。」
傍晚的老槐树落满金色夕阳，李琳琳抱着书包走到树下时，看见黄子林背对着她站着，手里攥着个粉色礼盒 —— 是她念叨了很久的樱花钢笔。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掠过发梢，李琳琳盯着黄子林手中的粉色礼盒，樱花钢笔的盒盖在夕阳下泛着珍珠光泽 —— 那是她在文具店橱窗看了三次的款式，连笔帽上的樱花浮雕纹路都曾用指尖描摹过。可此刻这抹粉色却像根细针，扎得她眼眶发酸。
「我不需要。」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转身时发尾扫过他手腕，却被他突然攥住。少年的掌心冷得惊人，指腹的茧子蹭过她腕间的脉搏，那是常年打篮球留下的痕迹。记忆突然闪回初三那年，他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冲过暴雨，校服外套全披在她肩上，自己半边身子淋成落汤鸡。
「琳琳，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黄子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喉结在暮色中剧烈滚动。李琳琳垂眸，看见他手背上未消的擦伤 —— 是上次搬砖时留下的。那些被谎言包裹的真相、被隐瞒的辛苦，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刺痛，扎得她心脏发麻。
夕阳正沉进山坳，把老槐树的影子拉成深紫色的巨掌，覆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李琳琳看着地面上纠缠的光斑，想起小学时在这里用粉笔画跳房子，黄子林总故意踩乱她画的格子；初中时他在这里教她骑自行车，松手后她摔进草堆，他却笑着递来草莓糖；上周他们还靠在树干上分吃橘子，糖纸被风吹到半空，像只折翼的蝴蝶。
「陈雨说想跟我道歉，那天在墓园只是感谢……」黄子林的解释混着风声钻进耳朵，李琳琳却在他泛红的眼眶里，看见自己倔强的倒影。她想起天台上那句「恶心」，想起这几天刻意的疏远，想起同学们探究的目光，突然觉得累极了。信任就像摔碎的玻璃，即便拼凑起来，裂痕也永远存在。
「够了。」她猛地抬头，夕阳的金辉正落在他睫毛上，把泪珠照得透亮。可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替他擦掉，只是用力抽回手腕，布料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黄昏里格外清晰。
转身的刹那，晚风突然变大，把槐树叶吹得哗啦啦响。李琳琳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不敢回头。她怕看见他通红的眼睛，怕听见他再次道歉，怕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会瞬间崩塌。
「琳琳！」黄子林的呼喊被风撕碎，混着远处教学楼的铃声，像某个褪色的旧梦。李琳琳攥紧书包带，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加快了脚步。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路过操场时，看见自己和他的倒影被跑道线生生隔开，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校服裙摆扫过台阶上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想起那封画着爱心的信纸，想起陈雨信里那句「谢谢你陪我」，想起自己在教室撞见那一幕时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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