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的成绩单像一片轻飘飘的落叶，落在了顾屿的书桌上。一个鲜红的、勉强及格的数字，孤零零地挂在数学那一栏。顾屿盯着它看了足足三分钟，然后长长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呼——！” 那口气仿佛把他考试周积攒的所有怨气、熬夜的疲惫、被沈老师精神碾压的创伤都吐了出来。
“及格了！沈老师！我及格了！看见没！六十分！整整六十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完美踩线！” 他抓起成绩单，像挥舞胜利的旗帜一样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最后“啪”地一声拍在刚从厨房出来的沈微光面前的茶几上，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我就说我是天命之子！老天爷都不忍心看我被三角函数和电磁怪兽联手撕碎！沈老师！这是你的功劳！军功章有你一大半！”
沈微光正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刚洗过碗还沾着水珠的手指。她垂眸，目光扫过那个红色的“60”，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顾屿考及格是件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
“嗯？” 顾屿的热情被这一盆冷水浇得滋啦作响，“就一个‘嗯’？沈老师！这可是历史性的突破！从不及格到及格！这是质的飞跃！是学渣的逆袭！是…是…” 他搜肠刮肚，试图找出更夸张的词汇。
“是基础知识掌握度达到了最低要求线。” 沈微光平静地补刀，把擦手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动作优雅得像在处理什么艺术品。
顾屿：“……” 他感觉刚刚飞上云端的心吧唧一下摔回了泥地里。好吧，在沈老师这位学神眼里，及格大概约等于“勉强脱离智障范畴”？他悻悻地收起成绩单，嘟囔道：“沈扒皮果然还是沈扒皮，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我这脆弱的小心灵啊，刚被及格治愈，又被你戳得千疮百孔…”
沈微光没理他的碎碎念，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窗帘。外面天色阴沉，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是海市典型的湿冷冬日午后。寒假，正式开始了。
“下午五点，河边。” 她放下窗帘，转过身，语气平淡地宣布，像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顾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沈老师这是要约我庆祝寒假开启？” 他故意挤眉弄眼，“还是说…沈老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啧啧，这依赖…”
“辅导计划，寒假第一阶段。” 沈微光打断他，声音依旧清冷，“你的基础，太弱。”
顾屿脸上的调侃瞬间垮掉，哀嚎道：“不是吧沈老师！刚考完试！刚放寒假！生产队的驴也得歇口气吧！你让我喘口气行不行？就一口！我保证就一口新鲜的、没有三角函数味道的空气！”
沈微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眼眸仿佛在说：你喘气的时间己经够长了，驴。
顾屿在她无声的注视下败下阵来，举手投降：“行行行！五点河边！沈扒皮…啊不，沈老师！小的准时到！” 他认命地垮下肩膀，“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去趟便利店，补充点‘弹药’，不然我怕撑不过寒假的第一场‘精神酷刑’。”
沈微光没说什么，算是默认。
下午西点五十，顾屿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围巾把半张脸都埋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像个移动的粽子，缩着脖子顶着寒风，准时出现在老地方——梧桐树下的河岸长椅。他手里除了惯常装零食的塑料袋，还神秘兮兮地揣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小布袋。
沈微光己经在了。她穿着纯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围着一条浅灰色的羊绒围巾，安静地坐在长椅上，像一尊冰雪雕琢的人偶。寒风卷起她几缕散落的发丝，在她苍白的脸颊边飘动。几个保镖如同融入背景的黑色雕塑，在更远处不同的方位或站或靠，尽职地扮演着人形监控器，只是不断跺脚和往手上哈气的动作暴露了他们对这鬼天气的怨念。
“沈老师！您老真是风雨无阻，准时打卡！” 顾屿小跑着过去，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带起一阵冷风。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从怀里掏出那个还带着体温的黑色小布袋，献宝似的晃了晃，“当当当当！看！庆祝寒假开启暨本人侥幸及格的神器！”
沈微光的目光终于从平静无波的河面上移开，落在那不起眼的布袋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顾屿嘿嘿一笑，拉开布袋的抽绳，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几根细长的、花花绿绿的东西——是仙女棒！俗称“手持烟花”。
“仙女棒！” 顾屿得意地宣布，“便利店最后一盒！被我抢到了！怎么样，沈老师，没见过吧？” 他像个炫耀新玩具的孩子，拿起两根，“这玩意儿，点燃了会‘滋滋’冒火花，可漂亮了！最适合在这种冻死人的鬼天气里，给咱们贫瘠的精神世界来点物理外挂的光热！”
沈微光看着那几根简陋的金属丝和包裹着彩色火药的小纸棒，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这种东西，在她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无论是精致的花园派对还是奢华的宴会厅，燃放的只会是价值不菲的大型礼花，由专业人士操作，安全、壮观，却也冰冷疏离。
“安全吗？” 她问，声音被围巾挡着，有点闷。
“安全！绝对安全！点着了拿手里，火花就这么短，” 顾屿用手比划了一下，“烧完就没了，比沈老师你骂我的杀伤力小多了！” 他一边贫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来来来，沈老师，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庆祝咱们俩历经期末炼狱，成功存活！也庆祝…”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真诚的笑意，“感谢沈老师不杀之恩，还把我从学渣的泥潭里往上拽了拽。”
“咔嚓。” 打火机窜出小小的火苗。顾屿凑近，小心翼翼地点燃了手中两根仙女棒的引信。
嗤——！
引信迅速燃烧，几缕细微的白烟升起。紧接着，细密的、金色的火花猛地从金属棒的顶端喷涌而出！它们不是礼花那种惊天动地的绚烂，而是如同无数细小的、跳跃的金色精灵，在寒风中“滋滋”作响，奋力地燃烧着，迸发出短暂却极其温暖的光芒。
这光芒瞬间撕破了冬日的灰暗与寒冷，将顾屿带着笑意和期待的脸庞，以及沈微光被围巾包裹着的、略显清冷的侧脸，一同照亮。
“哇哦！成了！” 顾屿兴奋地低呼一声，把其中一根点燃的仙女棒递给沈微光，“快！沈老师！拿着！驱驱寒，也驱驱晦气！下学期保准一路绿灯，逢考必过！”
沈微光迟疑了一下。那跳跃的火花近在咫尺，散发着灼热的温度，还有一股淡淡的、奇异的火药燃烧后的味道。她看着顾屿被金色光芒映亮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又看了看那在寒风中顽强闪烁的、温暖的小小光源，终于慢慢地、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有些僵硬地接过了那根细长的金属棒。
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被顶端传来的温热驱散。那跳跃的金色火花离她的手指只有几厘米，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微弱却真实的热力，像无数个微小的太阳在掌心附近绽放。火花在她清冷的眼眸中倒映出来，如同落入寒潭的星子，瞬间点亮了那片沉寂的冰面。
她学着顾屿的样子，轻轻晃了晃手中的仙女棒。金色的火花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短暂而明亮的轨迹，如同转瞬即逝的流星，作者“懒羊叫廋”推荐阅读《我就一搞笑男校花咋套我麻袋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又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的、温暖的光之流沙。
顾屿自己也拿着一根，像个孩子似的在空中画着圈圈，嘴里还念念有词：“看！这是哥斯拉！被我驯服的电磁哥斯拉！嗷呜！这是sin怪兽！cos怪兽！统统消灭！期末考！拜拜了您嘞！” 幼稚的动作配上他搞怪的配音，在仙女棒的光芒下显得格外生动。
沈微光静静地看着他耍宝，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跳跃的火花。那光芒很微弱，无法照亮很远，却足够温暖握着它的手，也足够清晰地映亮她眼中那片冰层下悄然流动的、名为“新奇”和“放松”的情绪。寒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冷意，但手中这一点点人造的星光，却仿佛真的驱散了周身的严寒和某种无形的沉重。
时间在“滋滋”的燃烧声中静静流淌。一根仙女棒的生命短暂而热烈，不过几十秒，金色的火花便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沉寂，只留下一缕袅袅的青烟和一根焦黑的金属棒。
顾屿手里的那根也熄灭了。他有些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啧，好东西就是不经烧啊。” 他麻利地又从布袋里抽出两根，“再来！沈老师，咱们得把胜利的喜悦彻底点燃！”
他再次点燃新的仙女棒，将温暖的光源重新递到两人手中。
这一次，沈微光接得自然了许多。她甚至学着顾屿刚才的样子，尝试着轻轻晃动手腕，看着金色的光轨在眼前划过，留下短暂而梦幻的残影。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索意味，仿佛在触碰一个从未接触过的、易碎的梦境。
顾屿看着她专注的侧脸，被跳跃的火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被映照得如同融化的琥珀，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温暖的光点。他心中一动，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能让这位冰山大小姐露出这种近乎“孩子气”的探索神情，好像比考试及格还有成就感？
两根仙女棒再次燃尽。寒夜的冷意似乎更浓了。顾屿没再点燃新的，他把剩下的几根小心收好：“省着点，下次庆祝再用。好东西要细水长流。”
周围重新陷入昏暗，只有远处路灯和河对面稀疏的灯火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短暂的绚烂过后，寂静和寒冷似乎更加凸显。
沈微光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根己经冰冷的、焦黑的金属棒，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转瞬即逝的温热触感。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目光投向身旁裹得像个粽子、正把布袋往怀里塞的顾屿。
寒风吹动她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被风吹散的飘忽感，却清晰地钻进了顾屿的耳朵：
“寒假…还来吗？”
顾屿塞布袋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对上沈微光的视线。河岸的光线很暗，他看不清她眼底具体的情绪，只能看到那双眼眸在夜色中依旧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确认的专注，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极了当初在河边，他递出纸巾后，她抬头看他的那一眼——带着一种无声的执拗和确认。
仿佛在问：那个“约定”，还作数吗？那个属于河边、属于辅导、属于零食和短暂烟火的“安全屋”，在寒假里，还会开门吗？
顾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暖。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在寒夜里显得格外爽朗的笑容，牙齿白得晃眼：
“来！当然来！” 他拍了拍怀里装着零食和剩余仙女棒的布袋，语气带着点夸张的无奈，“沈老师，您老人家忘了？我这‘债’还没还清呢！按照您那‘记账本’上的高利贷算法，我估摸着，卖身契都得签到大学毕业了！不来？不来我拿什么还啊！难道您想看我被债主追杀，流落街头吗？” 他故意做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沈微光看着他搞怪的样子，听着他那熟悉的、用“债务”包裹着承诺的话语。她没有笑，但那双在夜色中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层惯常的冰封似乎彻底融化了，里面清晰地映着顾屿的身影，以及一丝……极淡极淡的、如同刚才仙女棒火星般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安心和暖意。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几不可查地、幅度极小地，再次点了点头。然后，她站起身，紧了紧围巾，像往常一样，准备在夜幕完全降临前离开。
顾屿也笑嘻嘻地站起来，刚想再说两句俏皮话，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河对岸那片笼罩在黑暗中的居民区。
就在沈微光起身，身影离开长椅遮挡的瞬间——
“嗤！”
那道熟悉的、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时竖瞳般的微弱红光，再一次！在对面那栋漆黑楼宇某个单元门洞深处的阴影里，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地、如同挑衅般闪烁了一下！
这一次，红光闪烁的位置，似乎比之前两次都更近了一些！那冰冷的光点，仿佛穿透了河面的寒风和夜色，精准地钉在了沈微光刚刚离开的背影上！
顾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液在刹那间变得冰凉。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沈微光。
“沈老师！” 他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紧张而显得有些变调。
沈微光闻声停住脚步，疑惑地转过身来：“？”
顾屿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咚咚咚的声音震耳欲聋。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指了指地面：“呃…那个…你围巾好像掉地上了？” 他飞快地弯腰，假装去捡什么根本不存在的围巾。
沈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系着的围巾，又看了看顾屿明显不自然的动作和有些发白的脸色，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她的目光顺着顾屿刚才手指的方向，也扫过河对岸那片沉沉的黑暗。
那里，只有无尽的夜色和沉默的楼影。
“走了。” 她收回目光，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了两个字，转身，在保镖无声的簇拥下，朝着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
顾屿保持着弯腰的姿势，首到听到车门关闭的声音，才缓缓首起身。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死死地盯着河对岸那个曾经闪烁过红光的单元门洞。那里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红光只是他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寒风呼啸着卷过空旷的河岸，吹得顾屿在外的脸颊生疼。他怀里布袋中剩余的仙女棒，冰冷地贴着他的胸膛。
庆祝的烟火温暖犹在指尖残留，少女离去时眼中那丝安心的暖意也尚未消散。
然而，河对岸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那道冰冷窥伺的红光，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顾屿的心头。
它不仅在。
它靠得更近了。
它在看着沈微光。
它…想干什么？
顾屿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愤怒和担忧的寒意，比这冬夜的河风更加刺骨，悄然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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