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顿酒店的宴会厅灯火通明，西装革履的医药界精英们举杯交谈，觥筹交错间尽是客套的笑容。
冯英站在角落里，手里捏着康宁药业的邀请函，第一次感到自己和这个地方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她原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学术交流会，但开场不到十分钟，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张主任，听说您儿子今年要出国留学？”
冯英看到陈秋阳微笑着与一位头发花白的医生碰杯，“我们陈氏药业在波士顿有合作实验室，可以帮忙写推荐信。”
“哎呀，那太感谢了！”张主任笑得红光满面，“你们那个新药临床试验，我这边可以多安排几个病例……”
冯英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酒杯。
这不是学术交流，这根本就是在利益交换！
这和她接触过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
会议正式开始后，陈氏药业的首席科学家在台上展示一组数据：“我们的新型降压药疗效显著，副作用发生率仅为竞品的1/3……”
冯英的眉头紧紧皱着——这数据明显有问题。康宁的同类型药物在各大医院的实际使用中，副作用发生率根本没这么高。
她悄悄翻开会议资料，发现最后一页印着参会医生的名单，每个人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数字，每个数字都标记着十万以上，多的甚至能达到百万！
“这是……”冯英猛地合上资料，心跳加速，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一个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做的可能。
“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身旁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冯英转头，看到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正打量着她，胸牌上写着“仁和医院药剂科 刘主任”。
冯英心跳速率，谨慎回答道：“嗯，我是康宁药业的……”
“我知道你。”刘主任喝了口酒，玩味地笑了，那笑里颇有种心照不宣的意思，“小姑娘，这行有这行的规矩。陈氏今天请来的都是各医院有处方权的主任，你以为真是来听学术报告的？”
冯英紧紧捏着那份报告，喉咙发紧：“那这些数据……”
“数据不重要。”刘主任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重要的是，你能给医生什么。”
冯英想起来了心内科医生对她的赞扬，那难道也是敷衍她吗，她有点不敢相信。
正说着，台上的演讲结束，会场响起热烈掌声。
陈秋阳优雅地走上台：“感谢各位专家的宝贵时间，接下来请移步隔壁宴会厅，我们准备了薄礼……”
人群向隔壁涌去，冯英却站在原地，如坠冰窟。
“现在明白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冯英回头，看到何昇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端着两杯香槟。
“你们这是违规操作。”冯英压低声音，“那些数据根本就是假的！”
何昇递给她一杯酒：“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医生相信。”
冯英没接：“你也是帮凶？”
“我只是经秋阳的介绍，在其中的一个投资人而己。”何昇晃了晃酒杯，“这个行业的规则运行了二十年，不是你一个人能改变的。”
冯英突然觉得很可笑：“所以你是来劝我认输的？”
“我是来给你指条明路。”
何昇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离开医药行业，我可以帮你介绍其他工作。”
“条件呢？”
“别再针对秋阳。”何昇首视她的眼睛，“你们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冯英死死盯着他，突然笑了：“何昇，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原本只是想要多赚一点钱而己”。
但是这点，就没有必要让这个男人知道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何昇一把拉住：“冯英！你以为那些举报信是谁压下来的？如果不是我，你的药早就被全面下架了！”
冯英猛地甩开他的手：“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两人的争执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陈秋阳从人群中走来，脸上带着假笑：“冯代表，是对我们的会议有什么不满吗？”
冯英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没有，很好。”她扯出一个微笑，“祝你们交流会圆满成功。”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厅。
深夜的办公室，冯英把所有的销售数据都摊在桌上。
这些日子以来，她跑遍了全市三十多家医院，建立了近百个客户关系。
但现在看来，这些努力在陈氏药业这样的巨头面前，简首不堪一击。
“想放弃了？”
阿飘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就出现了。
冯英头也不抬：“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吧？”
阿飘飘到她对面坐下：“我知道很多种未来——你坚持到底的未来，你半途而废的未来，你同流合污的未来……
主要还是要看你自己怎么选择。”
“那你说，”冯英抬头，眼里布满血丝，“我该选哪条路？”
阿飘歪着头：“重要的是，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冯英沉默了。
她想起自己当初入行的初衷——赚钱，赚很多的钱，干净的钱。
但现在，这个行业比她想象的肮脏太多。
手机突然震动，是弟弟发来的消息：
“姐，老师说我有希望能考上985/211！”
冯英的眼眶突然发热。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一周后，冯英将办公室钥匙交给了房东。
“冯姐，你真要转行啊？”助理小王依依不舍地问。
冯英把最后一份文件装进纸箱，“嗯，我联系了一家医疗培训机构，去做健康管理师讲师。”
“可是工资少一半啊。”
冯英笑了笑：“够用就行。”
做医药代表的这段日子，她也是攒了不少钱的，足以让她好好过接下来的生活了。
走出大楼时，阳光正好。
她抬头看了看曾经工作过的办公室窗户，突然感到一阵轻松。
阿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欸，冯英，你真的不后悔？”
“后悔什么？”冯英眯着眼看向太阳，“至少我试过了，知道自己不适合那条路。”
阿飘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冯英。”
冯英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摇摇头，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车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奋斗过的地方，轻声自语：
“再见，何昇。再见，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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