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反对她的这个提议。
过去半年的合作，己经让团队习惯了郑湘湘冷静到近乎苛刻的财务管控。
这个“未来”里在工厂流水线上挣扎的女孩，比任何人都懂得钱的重量。
当晚，郑湘湘在ATM机前站了很久。
她先给大姐郑婷婷的账户转了五千元，又给郑淼淼转了三千，最后给母亲韦爱福的卡里打了一万元，备注只有一个简单的“湘湘”二字。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郑湘湘仰头呼出一口白气。
一年前那个为学费发愁的郑湘湘，如今终于有能力反哺家庭了。
这种成就感比任何奖项都更真实。
手机震动时，郑湘湘正在修改商业计划书。
屏幕上“妈妈”两个字让她手指一颤——这是自从她入学以来母亲的第一次主动来电。
“喂，妈……”
“钱我收到了。”韦爱福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比记忆中的沙哑很多，“你哪来这么多钱？”
郑湘湘推了推眼镜：“我和同学创业做教育培训，得了奖。”
她故意省略了细节，知道母亲对“互联网”“在线教育”这些概念不会理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是窸窸窣窣的杂音，好像韦爱福在摆弄什么东西，“你，吃饭了吗？”
这种生硬的关心让郑湘湘鼻尖发酸。
她想起阿飘展示的未来里，母亲抱着外孙时满足的笑容。
“吃了，食堂的鱼香肉丝。”
又是一阵沉默。
郑湘湘突然就下定了决心：“妈，我想让淼淼继续读书。”
“什么？”
“淼淼才多大，她不应该一辈子在厂里做着日复一日的工作。”
郑湘湘语速加快，“我可以负担她的学费，让她参加高考，她那么聪明……”
“你跟你爸说吧。”韦爱福突然打断她。
打给郑秋生时，他的声音出人意料地清晰：“湘湘啊，你妹妹的事，我跟你妈商量过了，行。”
这么简单？
郑湘湘握紧手机，指甲陷入掌心。
当年她为了争取读大学的机会，几乎与父母决裂，而现在，父母竟然如此轻易就答应了淼淼继续求学的请求？
“淼淼知道吗？”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明知道不应该，可她还是问了出来。
郑秋生咳嗽两声，“还没说，你妈的意思是，既然你有出息了，拉扯下妹妹也是应该的。”
通话结束后，郑湘湘在宿舍阳台上站了很久。
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她却感觉不到冷。
父母的态度转变本该让她欣喜，但心底某个角落泛起酸楚——如果今天位置调换，是淼淼为她说情，父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吗？
郑淼淼的电话在深夜十一点打来。
郑湘湘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
“二姐！妈刚才跟我说了！”淼淼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兴奋，“我真的能去读书，不用再上班了？”
郑湘湘用毛巾擦着头发：“嗯，我帮你联系了杭城大学的教育班，会计专业。九月开学，这半年你先准备入学考试。”
“太好了！我……我……”淼淼突然哽咽，“二姐，谢谢你。我知道是你……”
“别这么说。”郑湘湘打断她“你本来就应该有这个机会的。”
这句话说出口，她心里的那根刺又轻轻扎了一下，随即，她又狠狠唾弃起自己来。
郑淼淼的高考很快就提上了日程。
高考辅导班的报名表摊在桌上，郑湘湘通过视频指导淼淼填写。
屏幕那头，郑淼淼的短发己经长到肩膀，穿着件崭新的白衬衫——那是用郑湘湘寄的钱买的。
“这里填‘会计专业’，对。教材我帮你买好了，明天就给你寄过去。”
郑淼淼咬着笔头：“二姐，我要是考不上怎么办？我都三年没摸课本了。”
“怕什么，我可是‘启航教育’的CEO呢。”郑湘湘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我给你定制的专属学习计划，比我们寒假班那些艺考生强多了。”
淼淼被逗笑了，眼角挤出两个小酒窝。
这个笑容让郑湘湘想起小时候，淼淼总爱跟在她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地叫。
“对了，大姐知道了吗？”郑湘湘问。
“知道！她可高兴了，还说要给我绣个笔袋呢！”
郑湘湘不止想拉妹妹一把，她也让郑婷婷挣脱出工厂那座牢笼。
可正如“未来”里的郑婷婷所说，她是家里的长女，以后是要负担起整个家的责任的，而且她现在己经这个年龄了，马上就要开始相亲了。
想起“未来”里的姐夫何明，他其实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对象，是个很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郑湘湘不知道如果自己插手了，大姐是否还能再遇到一个这么合适的人。
她犹豫不决的时候，阿飘突然又出现了：“你干嘛这么纠结，别管以后会怎么样，既然有想法，那就去做啊，总比以后后悔来得好吧？”
对于这个几乎改变了自己整个人生的“良师益友”，郑湘湘非常听她的劝告。
只是，“未来”里郑淼淼至少还有目标，可郑婷婷的目标又是什么？
她似乎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可以随意牺牲的位置，以至于郑湘湘竟不知道，大姐的爱好是什么，如果让她选择，她会去做什么呢？
郑湘湘给郑婷婷打电话，没有过多寒暄，首奔主题：“姐，如果不考虑家里，你最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落入平静的湖面。
郑婷婷明显愣住了，涂着廉价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又闭上。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就是想知道啊。”郑湘湘坚持道，“姐，你总有梦想的吧，就比如小时候的梦想。”
“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谈什么梦想啊。”
郑婷婷笑了笑，那笑容让郑湘湘想起她们小时候分着喝的那杯奶茶——大姐总是说自己不爱甜，只抿一小口。
视频通话陷入沉默，只有雨声和电流杂音在填补空白。
就在郑湘湘准备换个话题时，郑婷婷突然开口：“其实……我还挺喜欢做饭的，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想回我们的县城，开家小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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