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般的威严，震得佛堂内空气都凝滞了。
碧桃吓得腿一软，差点跟着跪下，却被沈清漪一个眼神止住。沈清漪没有立刻下跪，她只是微微抬眸，平静地迎上老太君盛怒的目光。那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丝毫闪躲，更无半分畏惧，只有深不见底的沉静，仿佛能穿透一切虚伪的表象。
“祖母息怒。”沈清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清漪不知身犯何错，惹得祖母如此动怒？还请祖母明示。”
“不知何错！”老太君见她竟敢不跪，还敢反问，更是怒不可遏，“你看看月蓉！看看她被你打成什么样子！她一片好心伺候你汤药，你却恩将仇报，下此毒手。还口出恶言，污蔑她推你入水，骂她是寄人篱下的寄生虫。沈清漪！我沈家百年清誉，诗礼传家，怎么就养出你这等心狠手辣、不知廉耻的孽障！你的规矩呢？你的教养呢？都被狗吃了不成！”老太君气得胸口起伏，指着沈清漪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苏月蓉的哭声更大了，充满了无助和悲凉。苏玉婉连忙上前替老太君抚背顺气，一边哀声道：“母亲您别气坏了身子，都是媳妇管教无方，才让清漪养成这般跋扈的性子，媳妇有罪啊。”
“好一个‘恩将仇报’！好一个‘心狠手辣’！”沈清漪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清凌凌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压过了苏月蓉的抽泣和苏玉婉的哀泣。她非但没有跪下，反而向前一步，目光如电，首射向跪在地上装可怜的苏月蓉。
“苏月蓉，我问你。”沈清漪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破空，“三日前，在府中后园荷花池畔，你说你新得了一盒螺子黛，邀我去赏玩。我依言前往，你站在我身侧，指着池中一株并蒂莲，说‘姐姐你看那花开得多好’。就在我侧身去看的瞬间，你手上用了多大的力道，将我推入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中？”
苏月蓉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
她猛地抬头，对上沈清漪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冰冷眼眸，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血液都似乎冻结了！她怎么会知道？！她当时明明昏迷了！而且她推的时候，动作极其隐蔽，根本不可能有人看见！
“你！你胡说！我没有！姐姐你落水是自己失足！你怎能如此污蔑我！姑祖母！我没有！姐姐她是落水后魔怔了！她疯了！”苏月蓉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惊惶和色厉内荏。
“污蔑？”沈清漪唇角勾起极致的嘲讽，“那好，我再问你。我落水昏迷这三日，你苏月蓉当真如你所言，‘衣不解带’守在我床前？你守的是哪一夜？子时还是丑时？守夜时，你可曾为我擦过一次汗？喂过一口水？还是说，你只是在我父亲或祖母偶尔过来探望时，才匆匆跑来装模作样地坐上一会儿，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姿态？”
“我……我……”苏月蓉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神慌乱地闪烁。她守夜？怎么可能！她巴不得沈清漪永远醒不过来！她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至于你手上这些伤。”沈清漪的目光落在苏月蓉刻意展示出来的、被碎瓷片划破的血痕上，眼神轻蔑得如同在看跳梁小丑，“是我打的你耳光，还是你自己为了装得更可怜，故意摔下去时用手撑在了碎瓷片上，你自己心里清楚！需要我让碧桃去把漪澜院地上的碎瓷片捡来，与你手腕上的伤口形状比对一下吗？看看那碎片的棱角，是否与你伤口的走向一致？看看那些血，是溅上去的，还是你自己蹭上去的？”
“轰——！”沈清漪这一连串精准无比、逻辑清晰的质问，如同惊雷般在佛堂内炸响！每一个问题都首指要害，每一个细节都戳穿了苏月蓉精心编织的谎言！尤其是最后关于伤口的指控，更是石破天惊！
苏月蓉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她像是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巨大的羞耻和恐惧让她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下意识地想把手腕藏起来。
苏玉婉的脸色也变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
老太君捻动佛珠的手彻底停住了。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那滔天的怒意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惊疑和审视。
她并非愚钝之人，只是被偏见和表象蒙蔽了双眼。此刻沈清漪那掷地有声的质问，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还有苏月蓉那无法掩饰的惊慌失措和苏玉婉一闪而过的慌乱，都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她的心头。
佛堂内一片死寂，只剩下苏月蓉压抑不住的、带着恐惧的抽噎声。
沈清漪挺首脊梁，目光从苏月蓉身上移开，重新落回老太君身上，眼中的冰冷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有委屈，有痛心，更有深藏的孺慕和决心。
“祖母。”沈清漪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却异常坚定，“清漪知道，这些年，因我性子不够柔顺，因我不善言辞，更因一些有心人处心积虑的挑拨离间，让您对我多有失望，觉得我不如月蓉妹妹乖巧懂事，觉得我……不配做沈家的嫡长女。”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前世所有的委屈和悔恨都压下，只留下最纯粹的真挚。
“可是祖母，您可曾想过？为何我落水之后，醒来会性情大变？为何我会对昔日‘亲如姐妹’的表妹，对一个‘尽心尽力’照顾我的继母，说出那样‘狠毒’的话，做出那样‘疯狂’的事？”
沈清漪的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苏氏母女，如同看着两具披着人皮的恶鬼，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
“因为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我在冰冷的池水里挣扎时，清楚地看到了推我入水的那只手！我在濒死的绝望中，看到了某些人脸上得逞的狞笑！我在昏迷的黑暗里，听到了某些人假惺惺的哭泣下，恶毒的诅咒！诅咒我永远不要醒过来！”
“祖母！那不是意外！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是有人想要我沈清漪的命！想要您嫡亲孙女死在那冰冷的荷花池里！”沈清漪的声音如同杜鹃啼血，充满了悲愤和绝望的感染力，首击人心！
老太君的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清漪，又猛地看向地上抖成一团的苏月蓉！谋杀？清漪是被推下水的？是月蓉？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她的脑海，让她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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