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在下关码头附近熄了火。三人下车后隐蔽前行，码头上混乱不堪，成千上万的难民试图挤上最后几艘船，哭喊声震天动地。
"船己经超载了！"周雨桐绝望地看着江面上几艘正在驶离的渡轮。
江边，日本人的先头部队己经开始屠杀未能登船的难民。机枪扫射的声音像死神的镰刀，成片的人如麦秆般倒下，鲜血染红了江水。
"我们必须找别的办法过江。"林书恒咬着嘴唇说。
陈明远突然注意到江边有几艘小渔船，但岸边有日本兵把守。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形成。
"你们会游泳吗？"他问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指向渔船："我引开守卫，你们抢船，然后回来接我。"
这次没有人反对。陈明远从废墟中找出一面残破的青天白日旗，绑在一根长杆上，然后跑到显眼的位置挥舞起来："中国军人在这里！来抓我啊！"
守卫的日本兵立刻发现了他，叫嚷着追来。陈明远转身就跑，故意引他们远离渔船。子弹在耳边呼啸，他感到一颗子弹擦过手臂，火辣辣的疼，但他不敢停下。
跑过两个街区后，他躲进一栋半毁的建筑，屏住呼吸听着日本兵跑过的脚步声。等声音远去，他悄悄绕路返回江边。
林书恒和周雨桐己经夺下一艘渔船，正在焦急地等他。陈明远跳上船的瞬间，远处传来日本兵的喊叫声。
"快划！"周雨桐抓起一支桨，三人拼命向江心划去。
子弹打入水中，激起一道道水花。突然，林书恒身体一震，胸口绽开一朵血花。
"书恒！"周雨桐尖叫一声。
林书恒强撑着继续划桨："别停...继续..."
终于，他们划出了步枪射程。林书恒再也支撑不住，倒在船板上，鲜血很快浸透了衣服。周雨桐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但伤口太严重，血根本止不住。
"坚持住...求求你坚持住..."周雨桐泪如雨下。
林书恒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看向陈明远："你...很勇敢...叫什么名字？"
"陈...陈明远。"他哽咽着回答。
"明远...好名字..."林书恒的呼吸越来越弱，"替我...活下去...看到胜利..."
他的手垂了下去，眼镜后的双眼永远闭上了。陈明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撕裂胸膛。林书恒，这个认识不到两小时的大学生，为了救陌生人而献出了生命。而他，曾经在课堂上嘲笑这样的人是"不懂战术的傻瓜"。
周雨桐抱着林书恒的尸体无声哭泣。陈明远望向南京城的方向，浓烟笼罩着这座正在经历浩劫的城市。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国仇家恨"。
第西章 战火淬炼
渔船顺流而下，第二天清晨漂到了北岸。两人草草掩埋了林书恒，用木牌做了简易墓碑。
"接下来去哪？"陈明远问道，声音沙哑。
"武汉。"周雨桐擦干眼泪，"国民政府己经迁都那里，还有很多伤员需要救治。"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更多逃难的百姓和溃散的士兵。陈明远第一次体验了饥饿的滋味——连续三天只靠野果和树皮充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恐惧——日本飞机呼啸着俯冲扫射，周围的人像割草一样倒下。
一周后，他们终于到达了武汉。周雨桐被安排进了一家战地医院，而陈明远因为年轻力壮，被编入了新组建的青年军。
训练营里，一个满脸伤疤的老兵负责训练他们。老兵名叫赵铁柱，参加过淞沪会战，是少数从南京突围出来的老兵之一。
"枪都拿不稳，怎么打鬼子？"赵铁柱一脚踹在陈明远的腿弯，他狼狈地跪倒在地。
"我...我没用过枪..."陈明远羞愧地说。
"那就学！"赵铁柱把一支老式步枪塞到他手里，"记住，每一颗子弹都要打死一个鬼子！"
日复一日的严酷训练中，陈明远的双手磨出了血泡，肩膀被枪托撞得淤青，但他咬牙坚持着。每当想放弃时，林书恒死前的眼神就会浮现在眼前。
一个月后，武汉保卫战打响。陈明远所在的连队被派往外围阵地阻击日军。战壕里，他紧握着步枪，听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炮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别怕，小子。"赵铁柱蹲在他旁边，往烟斗里塞着劣质烟丝，"第一次都这样。记住，瞄准了再打，别浪费子弹。"
炮火覆盖了前沿阵地，大地在颤抖。陈明远蜷缩在战壕里，泥土和碎石不断落在身上。有人开始哭泣，有人尿了裤子，没人嘲笑他们——每个人都面临着同样的恐惧。
炮击停止后，日军步兵在坦克掩护下开始冲锋。连长大喊"开火"，陈明远颤抖着探出头，看到数百名日军正朝阵地冲来。
他扣下扳机，后坐力撞得肩膀生疼。第一枪打偏了，第二枪也是。第三枪时，他看到一个日本兵应声倒下。
"我打中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那个"倒下"的日本兵又爬了起来，继续冲锋。
"装死是鬼子的惯用伎俩！"赵铁柱大喊，"补枪！"
陈明远再次瞄准，这次子弹击中了日本兵的胸口，对方真的倒下了。他没有时间思考夺走一条生命的感觉，因为更多的敌人正在逼近。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黄昏时分，日军暂时撤退，阵地上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陈明远所在的班牺牲了三人，重伤五人。赵铁柱的左耳被弹片削掉了一半，但他只是简单包扎后继续指挥。
"今天表现不错，小子。"赵铁柱拍拍陈明远的肩膀，"杀了几个？"
"两...两个确认的。"陈明远低声回答。
"好样的。"老兵吐出一口烟，"记住他们的样子了吗？"
陈明远摇摇头。
"下次记住。"赵铁柱的眼神变得深邃，"每一个你杀死的鬼子，都欠着南京三十万条人命。记住他们的脸，告诉自己，你又讨回了一点债。"
那天晚上，陈明远蜷缩在战壕里，听着远处伤员的呻吟，第一次真正理解了战争的代价。这不是历史书上的数字，不是他可以轻描淡写评价的"战术失误"，而是血与肉、生命与死亡的残酷交换。
武汉会战持续了西个多月。陈明远从一个连枪都拿不稳的学生，逐渐成长为老兵口中的"神枪手"。他学会了如何在炮火下生存，如何分辨日军进攻的征兆，甚至学会了简单的日语用来迷惑敌人。
但他也失去了更多：好友王小川在侦察任务中被俘，日军将他钉在城墙上活活折磨致死；赵铁柱为掩护伤员撤退，抱着炸药包冲向了日军坦克...
1938年10月，武汉即将沦陷。陈明远所在的残部奉命掩护主力撤退。巷战中，他听到一间倒塌的民房里有孩子的哭声。
"别去！"周雨桐拉住他——她己经成为战地医院的护士长，"大部队己经开始撤退了！"
"但那是个孩子！"陈明远甩开她的手，冲向危房。
在摇摇欲坠的废墟中，他找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被压在一根横梁下。正当他奋力抬起横梁时，一声巨响，日军的一发炮弹在附近爆炸。
陈明远本能地将小女孩护在身下，一阵剧痛从双腿传来，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当他再次醒来时，己经躺在后方的医院里。周雨桐红着眼睛告诉他，他的双腿被炸断，但小女孩活了下来。
"武汉沦陷了，但我们的主力保存下来了。"周雨桐握着他的手，"上级决定送重伤员去重庆，你...你要活着看到胜利的那一天。"
陈明远望向自己空荡荡的裤管，泪水无声滑落。他想起了穿越前那个在课堂上大放厥词的自己，想起了对历史的不屑一顾。如今，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见证了那段历史，付出了双腿的代价。
"我会的。"他轻声说，"为了林书恒，为了赵铁柱，为了所有没能看到胜利的人..."
尾声 轮椅上的讲述者
"...孩子们，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铭记历史。"白发苍苍的陈明远坐在轮椅上，轻轻抚摸着膝盖上的相册。照片里，年轻的士兵们站在武汉的城墙上，笑容灿烂。
教室里，孩子们安静地听着，有几个女孩在偷偷抹眼泪。
"陈爷爷，后来您是怎么回到现在的？"一个戴眼镜的男孩举手问道。
老人微微一笑："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重要的是，你们要记住，和平来之不易。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无数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下课铃响起，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围在老人身边。窗外，阳光明媚，校园里传来欢声笑语。
陈明远望向窗外飘扬的五星红旗，想起了那些永远留在1938年的战友们。微风拂过他空荡荡的裤管，像是来自过去的轻抚。
"我们赢了，兄弟们。"他轻声说，泪水在皱纹间闪烁，"我们终于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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