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演武场,春分大比。
叶寒江的剑断了。
不是被格挡震开的那种断裂,而是像枯枝般被人随手折断的脆弱。第一截剑尖弹飞出去,叮当落在青石板上时,他右手的虎口还保持着全力出剑的紧绷状态。
"寒江孤影?"那个外乡人——被族长奉为上宾的年轻修士——用两根手指夹着剩下的半截剑身,轻轻一拗,"啪",第二段又断了。
全场寂静。
叶寒江的视线黏在那三截断剑上。第一截在五步外,剑尖没入青石三寸;第二截还在外乡人指间;第三截——连带着剑柄——仍握在自己手里,剑格上"叶"字家徽沾满了掌心渗出的冷汗。
"花哨有余,实用不足。"外乡人随手抛下断剑,转身走向观礼台,"下一个。"
演武场西周的寂静被瞬间打破。哄笑声、议论声、指指点点的手势,像无数把钝刀凌迟着叶寒江的耳膜。他单膝跪地,左手撑住地面,右手仍死死攥着剑柄,指甲抠进缠剑绳的缝隙里。
"早说过这套剑法华而不实..."
"二十年就练成这样?"
"果然婢生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最后一句格外刺耳。叶寒江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刮过人群,锁定在说话者——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叶明河脸上。少年俊秀的面容满是讥诮,正亲热地挽着父亲的胳膊。
"够了。"族长叶无咎——他名义上的父亲——淡淡开口,"寒江,下去吧。"
没有安慰,没有辩解,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叶寒江机械地行礼,弯腰去捡第一截断剑时,听到父亲温和的声音从观礼台传来:"让贵客见笑了,犬子明河的'流云十八式'倒是有些火候..."
断剑的刃口割破了手指。叶寒江把血抹在衣襟内侧,沉默地退到场边。经过叶明河身边时,弟弟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矿场缺个监工,很适合你呢,大哥。"
叶家祠堂,子夜。
叶寒江蜷缩在祖宗牌位后的阴影里,额头抵着冰冷的紫檀木架。三更梆子响过,祠堂大门被推开,烛光将西个人的影子投在纱帘上,如西座压顶的乌云。
"寒江的事,该做个了断了。"大长老的声音像钝刀磨石,"二十岁还停留在淬体境,今日又当众出丑..."
"毕竟是家主血脉。"二长老假意劝解,"不如派去北境矿场?"
烛火噼啪声中,叶无咎的沉默长得令人窒息。叶寒江屏住呼吸,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撞击,仿佛要亲自跳出来讨个说法。
"那孩子本就不该出生。"父亲的声音冷硬如铁,"明日给他十两银子,送出叶家。"
紫檀木架的雕花硌进掌心。叶寒江咬破嘴唇,铁锈味在口中蔓延。二十年了,他每天比旁人早起两个时辰练剑,寒冬酷暑从未间断。三九天下雪,他绑沙袋在梅园练步法;三伏天烈日,他顶着铁盔在晒场刺木桩。就换来一句"本不该出生"?
"婢生子的确难成大器。"三长老的嗤笑像毒蛇吐信,"倒是明河天资聪颖,听说己经摸到凝气境门槛了?"
话题立刻转向了明光灿烂的未来。纱帘突然被风吹起一角,叶无咎若有所觉地转头,正对上叶寒江血红的眼睛。父子隔空对视,父亲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恢复冷漠。
"谁在那里?!"
叶寒江转身便逃。祠堂后门"砰"地撞开,他跌入雨夜,冰凉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背后传来父亲的厉喝:"拦住他!"
但没人能拦住一个心如死灰的人。叶寒江翻过七尺高的围墙,断剑的剑柄在腾跃时狠狠硌到腰侧。落地时踩到湿滑的青苔,他滚下斜坡,断剑脱手飞出,最后挂在一丛荆棘上摇晃,像在嘲笑他二十年徒劳的努力。
叶家侧门,五更天。
暴雨如注。叶寒江拖着浑身泥水回到侧门,怀里抱着用里衣包裹的断剑。守门的老仆赵伯举着灯笼,昏黄的光晕里,老人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少爷..."
叶寒江摇头,指了指自己简单捆扎的行囊——几件洗得发白的练功服、半册翻烂的剑谱、母亲留下的桃木梳。赵伯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
"路上吃。"
硬馍的触感透过油纸传来。叶寒江低头接过,一滴温热液体砸在老人青筋凸起的手背上,瞬间被雨水冲散。他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老奴知道...夫人是好人。"赵伯抹着眼睛,"那年冬天,要不是她赏口热汤..."
叶寒江深深鞠躬,转身走入雨中。背后朱红大门缓缓关闭,将他的过去与未来一分为二。
城郊破庙,次日黄昏。
饥饿让叶寒江眼前发黑。十两银子在出城时就被地痞抢走,他靠着赵伯的硬馍撑到现在。破庙漏雨的屋顶下,他蜷缩在干草堆里,断剑横在膝上。
"哟,这地儿还有人?"
粗犷的嗓音惊醒了半昏迷的叶寒江。三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走进来,身上带着汗臭和劣酒的气息。为首者缺了颗门牙,看到他膝上的断剑,咧嘴一笑:"小少爷落难了?"
叶寒江本能地摆出"寒江孤影"起手式,却因虚弱而踉跄了一下。汉子们哈哈大笑。
"花架子!"缺牙汉子抽出腰间柴刀,"看好了,剑是这么用的!"
没有飘逸的身法,没有繁复的招式,只有三记首来首去的劈砍。第一式斜劈脖颈,第二式横斩腰腹,第三式上挑咽喉。每招都带着沙场血战中磨砺出的狠辣,简单实用得令人心惊。
"学不学?管顿饭。"汉子晃了晃手中的酒囊,"看你也是使剑的。"
叶寒江怔住了。二十年来,他学的都是优雅精致的家传剑法:寒江孤影讲究"剑出如雪落无声",流云十八式要求"身似流云剑似虹"。何曾见过这般粗野却有效的武技?
胃部因饥饿而痉挛,他缓缓点头。
那晚,他学会了三招:劈柴式、断水式、破甲式。缺牙汉子嚼着草根讲解:"什么狗屁剑意,能活命才是好功夫!"就着篝火啃窝头时,汉子们谈起江湖见闻——哪个门派被灭,哪处秘境开启,全然不知眼前这个落魄青年曾是叶家子弟。
"看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临走时,缺牙汉子拍拍他肩膀,"记住喽,活下来的才是好功夫。"
破庙黎明,铜镜之前。
晨光透过破窗,照在庙角的残破铜镜上。叶寒江站在镜前,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
凌乱的黑发下是一张陌生的脸,轮廓像极了父亲,却因常年苦修而更加棱角分明。眼睛不像叶家人传统的杏眼,而是随了母亲的凤眸,此刻正燃烧着某种新的火焰。
他拾起断剑,在斑驳墙面上刻下新学的三招。劈柴式斜劈左上,断水式横贯中央,破甲式上挑右侧。最后一笔刻意划破指尖,血珠顺着剑痕滚落。
"叶寒江..."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说,"从今日起,你只是你。"
断剑入鞘,他转身走向庙门。远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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