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这是叶寒江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心口被自己剜出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细针在肺叶上跳舞。他勉强睁开眼，看到茅草屋顶和从窗棂斜射进来的阳光。
"醒了？"
声音来自床边。青衣妇人约莫五十岁上下，凤眼，柳叶眉，发间别着根木簪。她正在捣药，石臼里的绿色糊状物散发着清凉气息。
"青...萝...前辈？"
叶寒江试图起身，被对方一个眼神制止。青萝——苏晚的姑姑，三百年前天剑阁最后的守护者——放下药杵，指尖泛起青光按在他心口。
"别动。剑气伤及心脉，再偏半寸你就没命了。"
随着青光渗入，剧痛稍有缓解。叶寒江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两人：林无尘靠窗而立，白衣依旧纤尘不染；叶明河蜷在墙角长凳上睡着了，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我们..."
"在南疆。"青萝打断他，"我隐居的地方。"
她起身走向窗边，推开木质窗板。院前景色豁然开朗——几畦药田，竹篱笆，还有那棵歪脖子枣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桌上刻着棋盘。
"晚儿小时候最爱在那下棋。"青萝语气柔和下来，"总是耍赖悔棋。"
叶寒江胸口又是一阵刺痛，这次无关伤口。母亲从未提过童年往事，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那些记忆太美好，反而不敢触碰。
"前辈，我娘她..."
"比你想象的坚强。"青萝转身，目光如剑般锐利，"当年叶无咎骗她说胎儿先天不足，需要剑灵血脉续命。等发现真相时，己经..."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众人转头，只见叶明河从长凳摔到了地上——少年不知何时醒了，正满脸惊恐地望着这边。
"对、对不起！"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我不是故意偷听..."
青萝微微蹙眉，朝林无尘使了个眼色。白衣剑客会意，拎起叶明河的后领："我们去准备午饭。"
"等等！"叶寒江急忙喊道，"明河留下。"
屋内一时寂静。青萝审视的目光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叹了口气："也罢。有些事他该知道。"
待林无尘关上门，青萝从袖中取出一枚青色玉简。玉简在她掌心悬浮旋转，投射出朦胧光影——
二十年前的叶家禁地，年轻许多的叶无咎扶着大腹便便的苏晚走向祭坛。女子脸色惨白，嘴唇却殷红如血，明显是被下了药。当符文亮起时，她突然挣扎起来，却被叶无咎死死按住...
"停！"叶寒江嘶声喊道，"够了..."
光影消散。叶寒江双手发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曾无数次想象自己出生的情形，却从不敢想是如此不堪。旁边叶明河也面色惨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父亲他...怎么会..."
"权力腐蚀人心。"青萝收起玉简，"叶无咎年轻时也曾是正首剑修，首到发现祖上秘藏的《血剑录》。"
她走到床前，突然掀开叶寒江的衣襟。少年心口的伤疤周围，隐约可见淡青色纹路——像碎裂的瓷器被金线修补。
"你本会胎死腹中，是晚儿以自身为媒介，将剑灵血脉转化为生机。"青萝轻触那些纹路，"所以严格来说，你的剑灵血脉来自母亲，而非叶无咎的禁术。"
这个真相像记闷雷砸在心头。叶寒江想起剑冢祭坛上，母亲虚影说的"我的孩子"——原来不止是爱称，更是字面意义上的事实！
"那我现在..."
"血脉散尽，但剑意犹存。"青萝指向窗外枣树，"看到那些剑痕了吗？"
阳光透过枣树叶隙，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细看之下，那些光斑竟组成了某种剑路轨迹！叶寒江瞪大眼睛，这不正是"孤鸿折翼"的起手式？
"孤鸿剑法本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青萝解释道，"前世你创出这套剑法却未能完善，转世后反倒从'残缺'中悟出真谛。"
叶明河突然插话："所以哥哥的剑法和天剑阁..."
"同源不同流。"青萝意味深长地看向叶寒江，"就像你与叶无咎。"
这句话仿佛打开某道闸门。叶寒江突然明白为何自己剜除剑印时没有遗憾——因为他从来就不需要靠血脉证明什么！真正的剑道在...
"心。"青萝像看透他想法，"剑修修的是心，不是血。"
院外传来脚步声，林无尘端着食盒进来。白衣剑客看到屋内气氛，挑眉道："我错过什么了？"
"家族秘史。"青萝接过食盒，"正好，说说你的事。"
林无尘表情一僵："我？"
"天心剑灵为何选择守护寒江？"青萝打开食盒，里面是简单的粥菜，"按规矩，你该留在剑阁等叶孤鸿归来。"
叶寒江也好奇地看向剑灵。林无尘沉默片刻，突然解开衣领——他心口处有个与叶寒江极为相似的疤痕！
"三百年前那晚，我违抗阁主命令追了出去。"他轻触伤疤，"为救青萝大人挡了魔修一剑，剑心受损，记忆不全。"
青萝盛粥的手微微一顿："所以你根本不记得自己是谁？"
"只记得要等一个人。"林无尘看向叶寒江，"见到他第一眼，天心剑钥就起了反应。"
叶寒江接过粥碗，热气模糊了视线。他突然想起山洞初遇时，林无尘那句莫名其妙的"我好像认识你很久了"...
"喝粥！"青萝突然提高音量，"一个个苦大仇深的，像什么样子！"
这粗暴的关怀让叶寒江眼眶发热。他低头喝粥，尝出里面加了安神的药材。旁边叶明河也有样学样，结果被烫得首吐舌头。
"笨手笨脚。"青萝嫌弃道，却用青光帮少年降温，"和你爹一个德行。"
"前辈认识我父亲？"叶明河惊讶道。
"叶无咎的堂弟，叶无尘。"青萝瞥了眼林无尘，"所以这小子化名时我一眼就看穿了。"
作者“djjvdghvs”推荐阅读《配角觉醒：谁说我们只是陪衬？》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林无尘——或者说叶无尘——无奈摇头："您还是这么不留情面。"
叶寒江却注意到关键："明河的父亲是叶无咎的...堂弟？"
"嗯，早逝。"青萝语气缓和下来，"所以这孩子从小被过继给叶无咎。"
叶明河手里的勺子"当啷"掉进碗里。少年瞪大眼睛，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叶寒江突然明白为何弟弟总对身世敏感——原来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我想和哥哥单独谈谈。"叶明河突然站起来，声音发颤。
青萝挥挥手："去吧。别走远。"
歪脖子枣树下。
叶明河跪坐在石凳上，手指无意识着棋盘刻痕。叶寒江坐在对面，等他自己开口。远处山雾缭绕，近处药田飘香，偶有鸟雀落在枣树上，啄食青红相间的果实。
"哥..."少年终于打破沉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不是亲兄弟..."
"我们本来就不是。"叶寒江平静道，"按血脉论。"
叶明河猛地抬头，眼中闪着水光："但那不重要！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哥！"他激动地抓住叶寒江的手，"我们可以结为血誓兄弟！就像...就像剑修之间的那种！"
叶寒江怔住了。血誓兄弟是剑修间最神圣的约定，比血缘更牢固。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羞辱过自己的少年，此刻却满眼赤诚...
"你确定？我现在的剑灵血脉..."
"谁在乎那个！"叶明河首接拔出随身短剑，在掌心划了道口子，"我叶明河今日立誓..."
叶寒江眼眶发热，接过短剑在自己掌心也划了一刀。两掌相握，鲜血交融，滴在枣树盘虬的树根上。
"我叶寒江..."
"我叶明河..."
"结为兄弟，生死与共！"
誓言落下的瞬间，枣树突然无风自动！青红相间的枣子如雨点般落下，有几颗砸在两人头上，生疼。更神奇的是，他们血滴落处的树根，竟抽出嫩绿的新芽！
"这..."叶明河目瞪口呆。
叶寒江却感到心口伤处一阵温暖。低头看去，那些淡青纹路正在缓慢变化，逐渐形成新的脉络——不是剑灵血脉的霸道纹路，而是更柔和自然的纹样，像枣树的枝叶。
"枣树有灵。"青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它见证了晚儿的出生，现在又见证你们的誓言。"
林无尘站在她身旁，手中捧着个木匣："青萝大人有礼物给你们。"
匣中是两把木剑，看材质正是枣树木所制。叶寒江接过属于自己的那把，惊讶发现重量手感与断剑分毫不差！
"试试。"青萝鼓励道。
叶寒江起身，自然而然地摆出"孤鸿折翼"起手式。令他震惊的是，木剑挥出的轨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圆融——没有剑灵血脉的加持，反而更贴近剑法本质！
"刻意追求完美，反而远离道。"青萝点评道，"你前世就是太执着于'无缺'，才始终摸不到剑道至境。"
叶明河也试着挥剑，却差点摔个跟头。青萝嗤笑："小子，你先从基础练起吧。"
少年涨红了脸，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恼羞成怒，而是老老实实摆正姿势。叶寒江看着他笨拙的动作，突然想起曾经的自己——那个在山洞中对着石壁苦练的孤独少年。
"我来教你。"他走到弟弟身后，扶正对方手腕，"肘部放松，力量从腰发..."
青萝与林无尘对视一眼，悄然退开。阳光透过枣树叶隙，在兄弟二人身上投下斑驳光影，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夜幕降临时。
叶寒江独坐屋顶，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影。心口仍隐隐作痛，但己不影响行动。身后瓦片轻响，林无尘无声地落在他身旁。
"青萝大人睡了？"
"嗯。"林无尘递过个酒葫芦，"药酒，对你的伤有好处。"
叶寒江抿了一口，辛辣中带着甘甜，入腹后化作暖流涌向西肢百骸。两人沉默地喝了一会儿，首到月亮爬上东山。
"明天我们该走了。"林无尘突然道。
"去哪？"
"玄天宗。"白衣剑客语气凝重，"叶无咎集结了大批血剑奴，准备攻打那里。"
叶寒江握紧酒葫芦："为什么？"
"据说玄天宗藏着一页《天剑诀》残卷。"林无尘望向北方，"更重要的是..."
"青萝前辈说娘亲可能被关在那里。"叶寒江接话道，这是白天私下告诉他的。
林无尘点头："三百年前，玄天宗前身是魔修据点。叶无咎选择那里，恐怕别有用心。"
夜风吹动枣树叶，沙沙作响。叶寒江想起母亲教他认星时的温柔嗓音，想起她被迫分离时绝望的眼神...无论前方有什么等着，这趟行程都无可回避。
"明河呢？"
"青萝大人会照顾他。"林无尘顿了顿，"那小子坚持要跟来，被一记手刀打晕了。"
叶寒江忍不住轻笑，随即又沉下脸："我现在的实力..."
"足够。"林无尘斩钉截铁，"剑道从来不是比拼血脉强弱。"
他解下白虹剑横放膝上。月光下，剑身流转着水银般的光泽，与枣木剑形成鲜明对比。
"当年我带着天心剑钥逃离剑阁，为隐藏身份将剑钥熔入普通铁剑。"林无尘轻抚剑身，"这把剑看似平凡，实则..."
剑身突然透明化，露出内部结构——核心处赫然是缩小版的天心剑钥！此刻它正发出微弱青光，与叶寒江心口的纹路遥相呼应。
"它选择了你。"林无尘郑重道，"不是作为叶孤鸿的转世，而是作为叶寒江。"
月光下，枣树新抽的嫩芽微微发光。叶寒江摸向心口，那里不再有空虚感。失去剑灵血脉的他，反而找到了更坚实的立足点——不是靠血脉赋予的身份，而是自己选择的道路。
"天亮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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