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窒息。
叶寒江在混沌中挣扎，肺部火烧般疼痛。耳边隐约传来溪水声，却仿佛隔了层厚厚的毛玻璃。他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连睫毛都被某种粘稠液体糊住了。
"咳...咳咳！"
一阵剧烈咳嗽后，他终于吸入了久违的空气。随之而来的是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尤其是心口那个旧伤，此刻正随着心跳一抽一抽地疼。
"褚...长老？"
没有回应。叶寒江勉强撑起身子，发现自己躺在条浅溪边，下半身还泡在水里。远处天光微明，照出溪谷两侧陡峭的崖壁。这里应该是玄天宗后山的某条支流。
记忆碎片逐渐拼凑：石室、血剑奴、林无尘化作光剑...他猛地摸向怀中——玉珏和布偶还在！布偶己经被水浸透，但那个歪歪扭扭的"江"字依然清晰。
"枣树新芽发七枝...祖地旧事待君知..."
母亲留下的暗语在脑海中回响。叶寒江强忍疼痛爬上岸，借着晨光检查玉珏——这是半块阴阳鱼造型的白玉，断面参差不齐，像是被暴力掰断的。玉面刻着"叶"字，背面则是...
"祖祠禁地？"
模糊的刻痕组成一幅简略地图，标注着叶家祖地的某个位置。叶寒江心跳加速，这很可能是林无尘拼死也要交给他的东西！
溪水上游传来呻吟声。褚长老卡在两块礁石之间，额头血迹斑斑。叶寒江踉跄着跑过去，发现老人胸口还有起伏，连忙将他拖上岸。
"长老！醒醒！"
老人眼皮颤动，却没有睁眼，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剑...碑..."
"什么剑碑？"
"...叶家...祖地..."褚长老突然抓住叶寒江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阻止...血苍穹..."
最后一个词说完，他的手颓然松开。叶寒江急忙探颈动脉——还好，只是昏迷。他在附近找了个干燥的岩缝安顿好老人，留下些随身药材，然后望向北方——那里是叶家祖地方向。
"该做个了断了，父亲..."
七日后，黄昏。
叶寒江蹲在古树杈上，远远望着山坡下的建筑群。与想象中不同，叶家祖地并非繁华庄园，而是个依山而建的古朴村落。最显眼的是中央祠堂，青瓦飞檐下挂着"叶氏宗祠"的匾额。
奇怪的是，整个祖地静得出奇。没有炊烟，没有犬吠，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唯有祠堂前广场上竖着七根石柱，每根柱顶都燃着青色火焰，在暮色中格外诡异。
"七枝'新芽'..."
母亲暗语中的"枣树新芽发七枝"突然有了新解。叶寒江取出玉珏对照，发现七根石柱的排列竟与玉面刻痕完全吻合！最中间那根柱子下方，应该就是通往禁地的入口。
天色完全暗下来后，他悄无声息地潜到祠堂外围。近距离看，那些青色火焰根本不是真火，而是悬浮在石柱顶端的灵气团！每团灵气中都包裹着样东西——有的是断剑，有的是骨片，最中间那团里赫然是页残缺的纸张！
"《天剑诀》残页..."
叶寒江心跳漏了一拍。看来叶无咎己经收集到不少残页，正用某种邪术催动它们。正观察间，祠堂大门突然打开，走出个黑袍人——正是叶无咎！
三年不见，这个男人更瘦了，黑袍像挂在骨架上，走动时能看出右腿有些跛。苍白的面容在青光映照下宛如僵尸，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燃烧着某种疯狂的执念。
"还差最后一步..."
叶无咎的声音沙哑了许多，却依然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优雅。他走到中央石柱前，从袖中取出个玉盒。开盒瞬间，叶寒江全身血液都凝固了——盒中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长发！
"晚儿，再等等。"叶无咎轻抚发丝，"很快我们就能..."
话未说完，他突然扭头看向叶寒江藏身处："谁？！"
叶寒江屏住呼吸。不可能被发现！他离祠堂至少有三十丈远，中间还隔着灌木丛...
"啪！"
一根枯枝在脚下断裂。叶寒江这才注意到有只山鼠从脚边窜过。再抬头时，叶无咎己经不见了踪影！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叶寒江本能地伏低身体，枣木剑横在胸前。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远处猫头鹰的啼叫，甚至自己过快的心跳...所有声音都被放大到极致。
"嚓。"
极轻的脚步声从右侧传来。叶寒江刚要转身，后颈汗毛突然竖起——危险来自左侧！他毫不犹豫地向右侧滚去，原先位置立刻被三道血芒穿透！
"反应不错。"叶无咎的声音在黑暗中飘忽不定，"看来剑灵血脉确实淬炼了你的身体。"
叶寒江没有答话，全神贯注感知周围气流。当第二波攻击袭来时，他精准地以"孤鸿折翼"格挡，枣木剑与血芒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咦？"叶无咎现出身形，眼中闪过诧异，"你的血脉..."
"散尽了？"叶寒江冷笑，"让你失望了。"
叶无咎眯起眼睛，突然抬手射出血色锁链！这招与叶无殇如出一辙，但更快更狠。叶寒江勉强避开头颈，还是被缠住了左臂。接触瞬间，锁链上的倒刺立刻扎入皮肉，贪婪地吮吸血液！
"果然..."叶无咎露出病态的微笑，"血脉可以散，但'种子'还在。"
剧痛从左臂蔓延至全身。叶寒江感到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抽离——不是血液，而是更深层的东西！心口伤疤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把钝刀在体内搅动...
"啊——！"
惨叫脱口而出的刹那，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精准斩断锁链！叶寒江跌坐在地，看到截熟悉的剑锋插在面前土里——白虹剑！
"林...无尘？"
没有回应。白虹剑自行飞起，在叶寒江周围划出个光圈。圈外，叶无咎惊疑不定地环顾西周："谁在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的是你，叶家主。"
声音来自上方。叶寒江抬头，看到个半透明的人影飘在树梢——轮廓像林无尘，但身体由无数细小剑芒组成，心口处嵌着半块玉珏，正是他交给叶寒江的那块！
"剑灵？"叶无咎面色阴沉，"不对...这是..."
"残魂与剑灵的融合体。"人影飘然落地，拾起白虹剑，"多亏寒江带着另半块玉珏，我才能感应到方位。"
叶寒江挣扎着站起来："你还...活着？"
"不算活着。"林无尘——或者说剑灵形态的林无尘——转向叶无咎，"叶家主，血苍穹的封印还能维持多久？"
这句话像记闷雷击中叶无咎。黑袍男人后退半步，眼中疯狂与理智激烈交锋："你...知道多少？"
"足够多。"林无尘的剑芒身体忽明忽暗，"三百年前魔剑宗攻打天剑阁，为的就是这把上古魔剑。现在你想重蹈覆辙？"
叶寒江听得云里雾里，但抓住关键点："血苍穹是什么？"
"能吞噬剑修魂魄的魔剑。"林无尘始终盯着叶无咎，"被它杀死的剑修会变成血剑奴——没有自我，永世为奴。"
叶无咎突然大笑，笑声中透着癫狂："那又如何？只要能复活晚儿..."
"娘亲还活着？"叶寒江厉声打断。
"当然。"叶无咎表情变得温柔，这比他的疯狂更令人毛骨悚然，"我怎么会伤害晚儿？她只是...睡着了。"
林无尘低声道："他在用血苍穹的力量维持苏晚的生命...但代价是..."
"住口！"叶无咎暴怒，袖中飞出更多血链，"不许玷污我的爱情！"
这次攻击比之前猛烈十倍！林无尘挥剑格挡，但每接下一击，身体就透明一分。叶寒江看出他支撑不了多久，趁乱冲向中央石柱——如果玉珏指示没错，禁地入口就在那里！
"拦住他！"叶无咎嘶吼。
祠堂阴影中突然窜出十几个血剑奴！叶寒江被迫转向，被逼到广场边缘。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林无尘突然喊道："用玉珏！"
叶寒江福至心灵，掏出半块玉珏高举过头。月光照在玉面上，竟折射出七道光线，精准命中七根石柱顶端的灵气团！
"轰——！"
整个广场剧烈震动！七根石柱同时下沉，露出中央的圆形洞口。更惊人的是，那些被灵气包裹的物品——包括《天剑诀》残页——全部飞向叶寒江！
"不！！"叶无咎的尖叫几乎撕破喉咙。
叶寒江本能地接住飞来的残页。接触瞬间，残页上的文字如活物般蠕动，顺着指尖爬上手臂，最后全部汇入心口伤疤！剧痛伴随着陌生记忆涌入脑海——
三百年前的天剑阁禁地，叶孤鸿将《天剑诀》最后一页撕成七份，分别交给七位心腹保管...因为他发现这部剑诀被魔气污染，完整版正是唤醒血苍穹的钥匙！
"原来如此..."叶寒江恍然大悟，"父亲要集齐残页不是为了复活娘亲，而是..."
"为了唤醒魔剑。"林无尘接话，身体己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快进禁地！那里有..."
话未说完，他的身影彻底消散，白虹剑"当啷"落地。叶无咎趁机扑来，却在距离洞口三步远的地方被无形屏障弹开！
"血脉禁制？"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叶寒江，"你明明己经..."
叶寒江没有理会，纵身跃入洞口。下落过程中，他清晰听到叶无咎怨毒的咆哮：
"逆子！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黑暗。潮湿。霉味。
叶寒江落在堆干草上，侥幸没有受伤。眼前是条向下的石阶，两侧墙壁上嵌着发光的苔藓，提供微弱照明。他拾级而下，发现台阶上刻满了剑形纹路——与青萝隐居处的枣树剑痕如出一辙。
阶梯尽头是扇青铜门，门上没有锁，只有个歪脖子枣树的凹槽。叶寒江想起母亲的布偶，犹豫片刻后将其按进凹槽...
"咔嗒。"
门开了。里面是个圆形石室，中央摆着口水晶棺椁。棺中躺着个青衣女子，面容安详如沉睡，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正是苏晚！
"娘亲！"
叶寒江冲到棺前，却发现水晶棺被血色符文缠绕，根本无法打开。更令人心碎的是，母亲脖子上套着个青铜项圈，项圈延伸出的锁链没入地下...
"寒江...？"
微弱的声音从石室角落传来。叶寒江警觉转身，看到个被铁链锁住的老者。老人瘦得皮包骨，但那双眼睛依然清亮——与叶无咎有七分相似，却透着截然不同的正气。
"你是..."
"叶无尘。"老人声音嘶哑，"明河的...生父。"
叶寒江如遭雷击。林无尘交给他的玉珏，上面刻的"叶"字竟是指这位真正的叶无尘？！
"时间不多。"老人急切道，"墙上有你娘留下的..."
叶寒江这才注意到，整个石室墙壁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有些己经模糊不清，但大部分还能辨认——全是剑诀！而且笔迹从稚嫩到成熟，显然跨越了很多年...
"娘亲她..."
"二十年。"叶无尘苦笑，"被关在这里的每一天，她都在默写《天剑诀》——叶无咎逼她回忆剑冢里看过的内容。"
叶寒江抚摸着那些刻痕，仿佛看到母亲日复一日地用指甲、发簪甚至牙齿在坚硬石壁上刻写。那些歪歪扭扭的笔画里，藏着怎样坚韧的爱？
"为什么？"
"为了你。"叶无尘咳嗽几声，"晚儿说...如果有一天你来到这里，这些就是她留给你的...嫁妆。"
最后两个字击垮了叶寒江。他跪在水晶棺前，额头抵着冰冷的水晶，无声流泪。棺中的苏晚依然沉睡，嘴角却似乎微微上扬，像是在做美梦。
"现在怎么办？"许久，叶寒江哑声问。
"先救我出去。"叶无尘晃了晃铁链，"钥匙在..."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顶部碎石簌簌落下，伴随着叶无咎疯狂的吼叫："逆子！滚出来！"
"他在强行破除禁制！"叶无尘急道，"快决定——带着墙上的剑诀逃走，或者..."
"或者什么？"
"冒险一试。"老人眼中闪过决绝，"你心口的'种子'，其实是叶孤鸿的剑心碎片。如果能..."
巨响打断了他的话。石门被血色剑气轰开一半，露出叶无咎狰狞的面容。叶寒江看了看墙上的剑诀，看了看水晶棺中的母亲，最后看向老人...
"告诉我怎么做。"
当叶无咎完全破门而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幕——叶寒江手持白虹剑站在水晶棺前，剑尖首指他的咽喉。
"逆子！你敢——"
"我敢。"叶寒江的声音冷得像冰，"因为我不是你的'作品'，我是苏晚的儿子。"
剑锋在颤抖，但目标明确。叶无咎的表情从暴怒变为错愕，最后定格在某种病态的欣赏：
"好...很好...这才配得上我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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