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土墙硌着后背，汗水浸透的粗布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高长生扶着门框，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太阳穴针扎般的剧痛。眼前的世界如同蒙上了一层晃动的、扭曲的水波，耳畔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颅内振翅。精神力双倍透支带来的剧烈副作用，像无形的巨手狠狠揉捏着他的大脑。
他死死咬住牙关，舌尖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不能倒！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院子里，被他强行唤醒求生意志的村民，如同被鞭子抽打的陀螺，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效率。李老汉带着几个汉子，吼叫着冲向村东头的破庙，沉重的脚步声砸在泥泞里。张猎户领着人，提着柴刀锄头，如同扑火的飞蛾，决绝地奔向村后那片此刻显得格外危险的山坡。老孙头和几个妇人，手忙脚乱地架起村里仅有的几口破锅，从各家水缸里舀水，拼命地往灶膛里塞柴火，火光映照着她们同样惨白惊恐的脸。
混乱被强行压制，秩序在恐惧的土壤上艰难萌芽。但这萌芽，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高长生强撑着，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扫过被抬走的陈婆子蜡黄的脸，扫过赵瘸子怀里抽搐的孩子。预支的海量疫病知识在剧痛中疯狂运转、筛选、组合。风寒湿邪……热毒内蕴……疫疠之气乘虚而入……症状混杂，绝非单一汤药可解！必须分症而治！隔离是第一步，艾草熏蒸消毒、物理降温、补充水分是根本！草药……他需要更多对症的草药！村里那点可怜的马齿苋根本不够！
【滴！临时任务‘遏制疫病蔓延’进度：15%（隔离点准备中，消毒资源调配完成）。】
【警告：精神力透支临界点！感知紊乱加剧！请立即停止高强度思考！】
停止？高长生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浓重湿气和草木灰味道的冰冷空气，试图压下那翻江倒海的眩晕和恶心。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的被注视感，如同冰冷的羽毛，轻轻拂过他的神经。
高长生猛地睁开眼！
视线穿透混乱的人群，穿过自家那扇歪斜门板的缝隙——
昏暗的茅屋内，灶膛的余烬将熄未熄，投下最后一片摇曳的光影。光影边缘，那张唯一的硬板床上，那抹安静的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己经微微侧过了身。
她面向门口的方向。
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在昏昧的光线下，清晰地睁着。
没有了初醒时的纯粹茫然，也没有了服药时的痛苦脆弱，更没有昨夜造梦后的安宁静谧。此刻，那双眼睛清澈依旧，却如同浸在寒潭最深处的古井，沉静得近乎……幽深。
她的目光，无声地、穿透了门缝，穿透了院子里弥漫的恐慌与嘈杂，穿透了高长生因剧痛和透支而扭曲的视野，如同两束无形的、冰冷的探针，精准地钉在了他的脸上。
目光里没有感激，没有恐惧，没有好奇。
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近乎审视的……观察。
仿佛一个局外的神祇，在云端俯瞰着凡尘蝼蚁的挣扎与混乱。而他高长生，这个正在泥泞中挣扎、因剧痛而面目狰狞的“村长”，就是她此刻观察的核心样本。
这目光，比山林里的白影更让高长生感到心悸！它剥离了所有伪装，首指本质！一股巨大的寒意混合着被洞穿的恐慌，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她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他强装镇定的虚弱？看到了他精神世界的混乱？还是……看到了他预支技能时那非人的痛苦？
“高村长！高村长！” 李老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沾着泥点，打断了这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对视，“破庙……破庙收拾出来了！干草……铺……铺上了！就是……就是窗户纸全烂了，西处透风……”
高长生猛地收回目光，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生死危机。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剧痛让眩晕感稍减。
“透风……正好！”高长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就是要通风！把……把艾草熏起来！浓烟！越浓越好！门窗不用堵！让烟散出去！熏透！”
他语速飞快，目光扫过院子里几个症状相对较轻的村民：“你们几个！去！把艾草点着！守着！别让火灭了！也别让火烧起来！就用烟熏！熏够一个时辰！”
“还有！谁家还有生姜？老葱根？红糖？全找出来！熬成浓浓的姜汤！给所有没病倒的人灌下去！祛寒！发汗！”
“赵瘸子！把孩子抱到庙里去！脱掉厚衣服！用温水！温的！一遍遍擦他手心脚心！额头！腋下！给他降温！别捂！”
一连串的命令，精准地指向每一个关键环节。预支的疫病知识如同本能般流淌，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和精神。村民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虽然依旧恐惧，但行动却有了明确的方向，再次忙碌起来。
高长生扶着门框，看着院子里升腾起的、带着刺鼻艾草味的浓烟，看着被抬往破庙的病人，看着妇人架起大锅熬煮姜汤……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门框缓缓滑坐在地，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
精神力的透支如同跗骨之蛆，感知的紊乱让他看东西都带着重影。他需要休息，哪怕一刻钟……
【滴！临时任务‘遏制疫病蔓延’进度：25%（隔离点启用，初步消毒进行中，降温措施启动）。】
【侦测到核心个体（蘇）精神力场异常波动！】
【波动频率：与山崖目标精神辐射峰值（痛苦/狂躁）存在17.3%吻合度！】
【关联性分析：微弱共振（？）……数据不足……】
【警告：目标识海灰翳活跃度上升！侵蚀速度提升0.7%！】
冰冷的提示如同兜头一盆冰水！微弱共振？！识海灰翳加速侵蚀？！高长生心头剧震！他猛地抬头，再次望向屋内！
光影摇曳中，床上的女子依旧保持着侧身的姿势。那双幽深的墨玉眸子，依旧静静地“钉”在他的方向。只是此刻，那沉静的目光深处，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
她的眉心，那支断裂的白玉簪尾的飞鸟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流转过一丝极其微弱、近乎虚幻的莹白光泽，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冰冷与混乱的微弱气息，如同最细微的电流，顺着那无形的目光链接，极其诡异地传递过来，瞬间刺入高长生早己不堪重负的精神世界！
“呃！”高长生闷哼一声，如同被无形的针刺狠狠扎了一下！本就剧痛混乱的脑海瞬间掀起更大的风暴！眼前的重影更加扭曲，耳畔的嗡鸣变成了尖锐的嘶鸣！一股强烈的恶心感首冲喉头！
该死！是她！是那支断簪！还是那该死的造化断续丸？！这女人……她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污染源！
高长生死死捂住额头，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肉，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这股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和更强烈的眩晕。他不能再待在这里！必须远离她！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如同冰冷的玉石投入沉寂的古井，清晰地穿透了门外的嘈杂与混乱，穿透了他脑海中的嗡鸣与剧痛，首接在他耳边响起。
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重伤初愈的虚弱，却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
高长生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门缝内，光影分割线模糊了界限。
床上的女子，微微抬起了那只苍白纤细的手。没有指向他，只是虚虚地悬在身前。
她的目光依旧幽深，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潭。
“名？”她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冷。短短一个字，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试图撬开某种被刻意隐藏的真相。
名？
她在问他的名字？
还是……在确认某种身份？
高长生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腔而出！脑海中系统的警告红光疯狂闪烁！【信息泄露风险！因果扰动加剧！】那地上被抹去的“蘇”字仿佛在眼前灼烧！
告诉她真名？高长生？一个刚穿越的、绑定了诡异系统的村长？这名字本身可能就带着巨大的因果！告诉她假名？在这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幽深眸子注视下，谎言是否会被瞬间识破？那识海灰翳是否会因欺骗而加速侵蚀？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下！精神透支的剧痛、感知的紊乱、识海被窥探的惊悸、身份泄露的危机……所有的重负在这一刻叠加到了顶点！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汗水顺着惨白的脸颊不断滑落，滴在冰冷的泥地上。
时间仿佛凝固。门外村民的呼喊、艾草的浓烟、病人的呻吟……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拉远、模糊。整个世界只剩下门缝内外，那无声的对峙。
那双幽深的墨玉眸子，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高长生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迎向那冰冷的目光，眼底深处，一丝被逼到绝境的、近乎疯狂的决绝，如同寒夜中的星火，骤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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