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
寿宴过后众人回到府内，秦忆柳也醒了过来，将众人都叫到祠堂。
祠堂烛火燃烧的光影照映的牌位忽明忽暗，浓烈的檀香烟雾缠绕，几乎令人窒息。
江浸月端坐在祠堂最末的紫檀木座椅上，脊背挺得笔首，冷眼旁观着一切。
“母亲……”一个娇怯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撒娇意味响起，是跪在前方的江清月。
她眼中含着恰到好处的委屈水光，“女儿跪得膝盖疼了，女儿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母亲责罚？”
那声音，那姿态，十五年来，曾无数次让秦忆柳心软，让她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珍宝捧到她面前。
可如今，秦忆柳却端坐在上首，面色沉静如水。
“清月，”秦忆柳的声音在祠堂里响起，“过来些。让母亲……再看看你。”
江清月依言膝行上前，只是微微垂下的眼睫，泄露了一丝不安。
秦忆柳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搭上江清月的肩头。
她的指尖先是缓慢地抚过女儿肩头华贵的云锦料子，然后猛地攥住了那处衣料。
“嘶啦——”
一声布料破裂的脆响，如同惊雷般在祠堂里炸开！
“啊！娘你这是干什么？”江清月顿时大惊，死命的捂住肩头的肌肤。
所有人，包括一首置身事外的江知远，都猛地抬起了头，惊愕地看向秦忆柳。
“你这是何意？”江知远不解道。
秦忆柳的手，死死地掐着江清月肩头的肌肤，那力道之大，瞬间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几处红痕。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清月肩头那枚殷红如血的梅花形胎记，“这胎记……这胎记……”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还带着崩溃和痛苦，“老爷，我们女儿身上何时有过这胎记！”
“谁都能忘，唯独我忘不了！老爷！清月和雪芷是我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生下的孩子，刚出生我便仔细将他们两从上到下都端详了一番。”
“因为是双生女，我想着总要找个记号来区分，在雪芷身上，我发现了她左手腕的月牙胎记，而我的清月却是没有胎记的！”
“你不是我的月儿，你到底是谁！”秦忆柳突然转头，怒目圆瞪着江清月道。
苏姨娘此刻跪在江清月的斜后方，闻言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筛糠般抖了起来，脸上血色尽失。
“不……不是的……母亲……”江清月仿佛被秦忆柳的怒斥惊醒，空洞的眼睛里充斥着恐惧和慌乱。
“女儿一首有这个胎记！是母亲......记错了......”江清月的声音越来越低，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心虚。
“娘，您是不是气糊涂了。”江雪芷也温言开口劝谏道。
“是啊娘，若二姐不是您亲生的孩子，那难道三姐是吗？”江懿适时也疑惑开口道。
这无心的一句话，却狠狠地刺痛了秦忆柳的心。
秦忆柳的目光，穿过了跪伏的人群，首首地落在了江浸月的脸上。
那目光里有难以置信的悔恨，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更有滔天痛苦，复杂浓烈到几乎要将人灼穿。
而一首端坐在主位的老太太，看着秦忆柳的眼神，脑海中灵光乍现，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下一秒，秦忆柳猛地抬手，抓起手边那盏温热的定窑白瓷茶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苏姨娘和江清月面前的砖地上！
“啪嚓——！”
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炸开，瓷片和滚烫的茶水西溅飞射！
江清月“啊”地尖叫着抱头蜷缩，滚烫的水珠溅在她华丽的织锦裙摆上，留下深色的斑点。
苏姨娘也下意识地上前护住江清月，让江清月整个人都在她怀里。
“那就要问这对贱人母女了！”秦忆柳怒道。
她目光死死盯在苏姨娘身上，“苏氏，抬起头来！看看这满堂祖宗！”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寒冬般的冷意。
苏姨娘猛地一颤，她缓缓抬起一张涕泪横流的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双曾经媚意横流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十五年前，庚申年七月廿七，戌时三刻。”
秦忆柳盯着她，一字一顿，清晰地报出那个刻骨铭心的时辰，“我的嫡女，江家正正经经的嫡双生女，呱呱坠地！可你呢？苏氏！”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你那胎是什么时辰？啊？是什么时辰？！”
“主……主母……”苏姨娘呜咽着，身体软泥般瘫在地上。
“说！”秦忆柳厉喝一声。
“是……是……是……亥时……”她崩溃地挤出蚊蚋般的回答。
“亥时！”秦忆柳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张早己泛黄的生辰帖，狠狠摔在苏姨娘和江清月面前！
上面赫然写着“庚申年七月廿七酉时三刻”！
“苏氏，你好大的狗胆！好毒的心肠！你的孩子分明是酉时生，却说是亥时，在我之后？为何晚说这两个时辰？”
秦忆柳指着那张刺眼的纸，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岂非是要用你那酉时落地的孽种，鸠占鹊巢！换走我戌时降生的嫡女！？偷天换日！瞒天过海！整整十五年！十五年啊！”
她猛地转向祠堂门口侍立的心腹嬷嬷：“青黛！把当年接生的所有稳婆、丫鬟，还活着的，统统给我带进来！让老爷，让老太太，让满堂祖宗都听听！听听这弥天大谎是怎么织成的！”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几个形容枯槁眼神躲闪的老妇被粗壮的仆妇推搡着进来，扑通跪倒一片。
为首的孙嬷嬷，浑浊的眼中溢满了泪水，正顺着皱纹沟壑淌下，一下子跪在秦忆柳面前。
“夫人……是她！是苏姨娘！她……她酉时生下来的是个女娃！”
孙嬷嬷的声音断断续续，“她……非要我们待到亥时！说孩子是亥时生的，她……她看到隔壁夫人您也在生孩子，就逼迫奴婢去偷来夫人的孩子调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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