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芷跳下车，目光在身后紧逼的寒光和脚下的深渊间急速扫过。
刹那的权衡，生死己定。
“殿下，你跳下去，下面是暗河！”
“我乘马车引开追兵！”
就在追兵快赶到悬崖边时，江雪芷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陆离推向悬崖之外！
巨大的推力裹挟着他，风声在耳边凄厉地呼啸。
他失控下坠的刹那，看见她惨白决绝的脸。她唇边开合：
“替我……救出父亲江知远！”
她素色的裙裾，在他急速缩小的视野里，猛然钻进马车，驾车驶离崖边。
酝酿己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落在陆离脸上，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被暗河冲刷到了岸边。大雨冲刷着崖边凌乱的血迹和破碎的马车碎片，也冲刷掉最后一丝生还可能的痕迹。
陆离大脑一片空白，望着远处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此刻像一只折翼的蝴蝶般静静地躺在地上。
他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步走向那女子身侧。
雨水冲刷掉她身下的血迹，她的身体蜷缩着，脸色僵白如纸，己无半分生气。
他跪在泥泞中，指尖触到她冰冷的皮肤，那寒意瞬间刺穿骨髓。他颤抖着，握紧拳头。
从那刻起，他便立誓要好好照顾她的家人，完成她的遗愿。
只可惜上一世，他误以为陆夜白是好人，中了他的圈套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车厢内，上品龙涎香的气息温暖馥郁，丝丝缕缕，缠绕着玉炉中升腾的袅袅青烟，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什么恩？”江雪芷犹豫开口。
她的声音让陆离恍惚从记忆里回神。
面前这个少女，自己欠他一命，如今她完好无损的坐在自己面前，所以这一世无论如何他都会报答她的恩情。
“殿下？”她又轻轻唤了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关切，“您…可是哪里不适？脸色怎地如此苍白？”
“无事。”声音出口，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陆离刻意放缓了语调，试图让它听起来更自然些，“只是有些倦了。你方才…说什么？”
她的眼神依旧带着关切和疑惑，在陆离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他是否真的无恙。
琉璃灯柔和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更显得她眉目温婉。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重新拾起刚才被打断的话头，声音依旧轻柔：
“雪芷是说…殿下待我，实在太好。”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弯小小的阴影，“雪芷心中惶恐难安……”
“无论你想做什么，孤都会答应你。”
这一切都是偿还你的恩情。
江雪芷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仿佛一句承诺，让她脸颊绯红一片。
他对自己好，说是报恩？这是害羞的表达吗？找个这样莫名其妙的理由……
他心里定是有自己的，不然为何只对自己这般特殊关照……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车轮碾过石板的单调声响，还有玉炉中香炭偶尔发出的细微哔剥声。
陆离无法再继续注视她那带着感激与爱意的眼睛，将头转向车窗。
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滑腻的云锦帘子，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迫切，轻轻将它拨开一道缝隙。
刹那间，一股带着微微凉意的风，裹挟着鼎沸的人声，食物的香气猛地从那道狭窄的缝隙里灌了进来，冲淡了车厢内那令人窒息的龙涎香。
缝隙之外，是朱雀大街的夜景。
整条长街如同一条流动的光河。
数不清的灯笼高悬在酒楼店铺的檐下、小贩的挑担上。橘红、暖黄、素白的光晕连缀成片，流淌在青石板路上，驱散了夜的深沉。
伙计的吆喝声、食客的谈笑声、丝竹管弦的乐音、孩童的嬉闹……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充满生机的声浪。车马人流如织，在光影中穿行，勾勒出一幅繁华喧嚣的盛世长卷。
陆离一时间沉浸在这夜景中。
车轮碾过一段崎岖的路，车身传来一阵颠簸。
他的身子随着颠簸轻轻一晃，腰间那块玉佩悄然掉落。
江雪芷下意识地握住了那块玉佩，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抬起眼，看了看陆离，发现他似乎未曾察觉。
江雪芷鬼使神差的将玉佩握在手心，藏于袖袍之下。
“殿下……”她再次开口，声音柔顺，“前面……就快到了。”
陆离收回了望向窗外光河的视线，微微颔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目光重新落在江雪芷身上。她依旧低着头，姿态恭谨，在他面前像小女儿般娇羞，全然没有平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
陆离看着她那张与江浸月一般无二的脸有些晃神。
为何江浸月就不会像这般怕自己，平日她虽总是讨好自己，但都是假意做低伏小，像个小狐狸一般狡黠。
不知道她回府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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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江雪芷就仔细的端详着这枚陆离身上掉落的玉佩。
她原本是想假意捡到，改日再交还给陆离，这样一来又能创造一个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没想到回到忆雪轩，在灯下仔细端详，却发现这枚玉佩上竟然有一个月字！
陆离却随身带着，难道他当真对三妹有爱慕之情？
江雪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的妒火，睫毛剧烈颤动着。
这玉佩成色极差，她都看不上眼，陆离怎么会买这种东西，定是三妹赠予他的！
定情信物？江雪芷突然轻笑出声。
睫毛缓缓抬起时，眼底翻涌着阴鸷，她唇畔勾起扭曲的弧度，那明日她定要让三妹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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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府。
江雪芷特意在江浸月给祖母请安回漪兰阁的路上等着她。
她正斜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她一身青色软烟罗裙衫，在渐浓的暮色里显得格外刺眼。
她并未看江浸月，低垂着眼睫，全副心神都凝在指尖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
江浸月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头蓦然一紧。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昨日它还系在陆离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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