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晨鼓敲到第三通时，朱雀大街的法场己围满了人。
“丁沐阴”被铁链锁在三丈高的木柱上，断指处的血顺着铁环滴在青石板，竟在“囚”字刑牌旁晕出个“阳”形。他望着围观人群里混着的红巾军头巾，想起苏媚儿临终前塞给他的银蝶——此刻藏在衣领里，翅膀上的“阳”字贴着心口，像块烧红的铁。
“步大侠还不来吗？”他轻声问向头顶的飞鸟，断指无意识地着木柱上的刀痕——那是昨夜被押解时，他用指甲抠出的“云”字，笔画歪斜，却带着丁沐阳当年学写字的笨拙。
三通鼓毕，监斩官的朱笔刚落下，朱雀门忽然传来马嘶。十八骑红巾军破栅而入，领头者披着玄色大氅，铁袖扫过处，百姓纷纷退避——正是步行云，腰间缠着的红布上，绣着苏媚儿的银蝶残片。
“劫法场！”陈野的刀砍断外围的拒马桩，“风字营”弟兄们甩出套索，却在看见木柱旁的火药桶时脸色骤变——元廷早就在刑台埋了“震天雷”，只等他们靠近便同归于尽。
步行云的弯刀划出玄色弧光，刀光映着“丁沐阴”眼里的光——那是丁沐阳独有的、明知必死却依然倔强的光。他忽然想起佛窟夜谈时对方说的话：“云哥，我这身子，本就是小阳给的，该还了。”
“小心！”“丁沐阴”忽然挣断铁链，扑向步行云——身后的元军弓箭手己松开弓弦，淬毒的弩箭带着破空声刺来。他的断指扣住弩箭箭头，血珠溅在步行云铁袖上，竟在“行云”二字旁画出个完整的“阳”。
混战在火药味里爆发。步行云的铁袖缠住“丁沐阴”的腰，弯刀砍断刑台的支柱，却在看见“丁沐阴”后背的箭伤时浑身一震——伤口位置，竟和当年丁沐阳替他挡刀的地方一模一样。
“别管我！”“丁沐阴”指着街角的钟楼，苏媚儿的银蝶正钉在钟摆上，尾端红绸晃出个“北”字，“察罕的老巢在城北铁炉！银蝶的影子指向……”话未说完，己被元军的狼牙棒扫中肩头，断指处的血滴在地上，竟让青石板裂出细缝。
步行云抱起他跃向钟楼，铁袖拂过银蝶时，忽然想起苏媚儿曾说“银蝶指向的，是心里的归处”。钟摆上的银蝶翅膀缺了角，却在阳光里映出城北铁炉的轮廓——那里的烟囱正冒着黑烟，像极了当年黑风寨的那场火。
“陈野！带弟兄们去铁炉！”他将“丁沐阴”塞进红巾军弟兄怀里，弯刀砍断钟楼的铁链，铜钟坠落的轰鸣里，听见“丁沐阴”喊了声“云哥，小心”——那语气，竟和丁沐阳临终前一模一样。
城北铁炉的铁门紧闭，门上刻着狰狞的飞鹰，鹰爪处缠着红绳，绳头坠着枚银蝶。步行云的铁袖按在门上，忽然听见门内传来铸剑的锤声——“叮叮当当”，像极了母亲当年在黑风寨铸剑的声音。
“断天剑胚，该淬火了。”沙哑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察罕的义子“铁面修罗”扯着锁链走出，身后跟着的死士们，竟都戴着苏媚儿的银蝶面具，“步大侠来得正好——我们主人说了，‘断天’与‘问心’的血，缺一不可。”
步行云的弯刀抵住对方咽喉，却在看见对方袖中露出的银链时愣住——那是苏媚儿的银链，此刻挂着的不是银蝶，而是丁沐阳的碎玉佩，每块碎片上，都刻着“云”字。
“当年察罕大人用‘换魂散’制造替身，就是为了让‘问心’的恨融进‘断天’的义。”铁面修罗忽然扯下面具，露出底下的铁脸，“现在‘问心’的剑胚就在你怀里，而‘断天’的剑胚……”他指尖指向步行云的断臂，“就在这里。”
怀里的“丁沐阴”忽然咳出血沫，断指抓住步行云的铁袖：“云哥，记得吗？小阳说过，他的血能破阵……现在该用我的了。”他忽然掏出苏媚儿的银蝶，用力按在铁炉门上——银蝶翅膀的“阳”字，竟和门上的飞鹰爪心严丝合缝。
铁炉门轰然开启，热浪夹着火星扑面而来。步行云看见炉中躺着的断天剑胚，剑身上刻着无数个“囚”字，此刻正随着铸剑师的 t 发出红光——那红光里，竟映着丁沐阳的脸，和“丁沐阴”的脸，渐渐重合。
“动手！”“丁沐阴”忽然推开他，断指插入剑胚的“心”字刻痕，血珠渗进剑身，竟让红光变成青光，“云哥，断天剑的剑灵在等你——断了这剑，也断了我们的因果！”
步行云的弯刀挥出时，听见身后传来红巾军的呐喊。铁面修罗的银链缠住他铁袖，却在看见剑胚上的“阳”字被血洗去时，忽然笑了：“晚了！断天剑己吸了‘问心’的血，现在该吸‘断天’的了！”
千钧一发之际，“丁沐阴”忽然用身体挡住剑胚的红光。他的断指在剑身上刻下最后一笔，竟让“囚”字变成了“人”——剑胚发出清鸣，青光化作蒲公英般的光点，飘向铁炉顶部的天窗。
“云哥，记得把我和阿姐埋在黄河边……”“丁沐阴”的声音渐渐微弱，断指松开剑胚，银蝶坠在步行云掌心，“银蝶和蒲公英一起飞的时候，我们就……”话未说完，己倒在剑胚旁，血渗进地面，竟在“人”字下画出条河流的形状。
铁炉外，长安的晨雾渐渐散去。步行云抱着“丁沐阴”的遗体走出，看见陈野带着弟兄们歼灭了元军余党，远处的朱雀大街上，百姓们正拾起红巾军抛下的粮食——那是丁沐阳生前暗中囤积的、准备分给流民的粮。
“步大侠，铁炉里的剑胚……”陈野望着他掌心的银蝶，忽然想起苏媚儿的小调，“碎成星星了吗？”
步行云望着天空。无数蒲公英正从铁炉顶部的天窗飘出，每朵绒球上，都映着苏媚儿的银蝶，和丁沐阳的碎玉佩——它们飘向黄河的方向，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雪夜，他背着丁沐阳走过的、铺满蒲公英的路。
“碎了。”他轻声说，铁袖拂过“丁沐阴”的断指，那里缠着的红绳上，不知何时多了朵蒲公英，“但星星会落在黄河边，等着来年发芽——就像小阳和阿姐，从来没离开过。”
长安城的风卷起细沙，吹过铁炉门上的飞鹰雕刻。那飞鹰的爪子上，红绳早己断裂，银蝶不知去向——就像元廷的暴政，终究会被吹散，而属于“断云”和“问心”的传说，却在蒲公英的绒毛里，飘向了无数个渴望自由的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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