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影戏人间
离开废弃小镇后,队伍的气氛愈发沉闷。镖师们尚未从官兵围堵的惊惧中完全回神,又添了对那辆马车更深沉的敬畏与疏离。沈卿曼更是心事重重,袖中那块焦黑的布料如同烙铁,灼烧着她的理智,与顾玉夜那日解围时留下的冰冷威压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她几次试图通过那诡异的契约链接去感知马车内的动静,却只得到一片比之前更刻意、更深邃的沉寂。顾玉夜仿佛彻底封闭了自己,拒绝任何形式的窥探,连那空灵的铜铃声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这种刻意的疏离,反而让沈卿曼心中的疑窦更深。他在掩饰什么?是因为那日出手导致更严重的虚弱,还是……他也感知到了她在旧宅中的发现,因而戒备?
行程变得按部就班,却又暗流涌动。沈卿曼不再尝试与马车交流,只是每日冷静地规划路线、下达指令、处理事务,将所有的疑虑与惊骇死死压在心底,唯有在无人注意时,看向那辆马车的眼神会变得极其复杂,带着审视、仇恨,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冰冷气息勾起的探究欲。
三日后,队伍抵达了运河畔一座相对繁华的漕运码头小镇——临河集。镇上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各色人等混杂,充满了烟火气,与连日来的荒凉行程形成鲜明对比。
“在此休整半日,补充物资,打探消息。”沈卿曼下令。连续赶路,人马皆疲,也需要了解一下前方的路况风声。
寻了家临河的老字号客栈安顿好车马,叮嘱镖师们谨慎行事,不得扰民后,沈卿曼便带着周泰和赵铁柱,来到了码头附近最热闹的一家茶楼。她需要听听南来北往的消息,尤其是关于金陵一带,以及……某些“非常”事件的传闻。
茶楼里人声鼎沸,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前朝旧事,茶客们高声谈笑,交换着各种真真假假的市井消息。
沈卿曼选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要了一壶清茶,看似随意,实则耳听八方。
果然,很快邻桌几个商人模样的谈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听说了吗?栖霞山那边最近不太平!”一个瘦高个压低了声音,“好几个樵夫都说晚上看到山里有五彩霞光乱闪,还有女人的哭声,邪门得很!” “可不是嘛!官府派人去查了,屁都没查出来,倒是有两个差役回来就病倒了,胡话连篇,说什么看到仙女了……我看是撞邪了!” “嘘……小声点!这世道,怪事还少吗?听说金陵城里也不安生,好几家大户人家闹狐仙呢……” “狐仙?嘿,要真是狐仙就好了,说不定还能讨个便宜媳妇儿……”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小心被吸干了阳气!”
栖霞山?那不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五彩霞光?女人哭声?沈卿曼眉头微蹙。还有金陵城闹狐仙?
她正凝神细听,试图捕捉更多信息时,茶楼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股极其馥郁、却又丝毫不显俗媚的幽香悄然弥漫开来,仿佛空谷幽兰与陈年佳酿混合的气息,瞬间盖过了茶楼的烟火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卿曼也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绛紫色繁复刺绣旗袍的女子,正袅袅娜娜地迈入茶楼。那旗袍剪裁极尽贴身,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曼妙曲线,开衩处若隐若现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腿。她云鬓微松,斜插着一支金步摇,凤眼微挑,顾盼间流光溢彩,媚意横生,却又在那媚骨天成之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历经世事的慵懒与疏离。
她的容貌极美,是一种超越了年龄界限、首击人心的妖冶之美。她一出现,整个喧闹的茶楼竟安静了一瞬,所有男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黏在了她身上,满是痴迷与惊艳;而女人们则多是羡慕嫉妒,低声窃语。
那女子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觉,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在茶楼内轻轻一扫,最终,竟精准地落在了沈卿曼这一桌。
不,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沈卿曼……以及她身后窗外,远处客栈方向那辆若隐若现的黑色马车方向。
她的目光在沈卿曼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双妩媚的凤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讶异和兴味,随即又转向客栈方向,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沈卿曼心中警铃微作。这女人绝非寻常!她看自己的那一眼,仿佛能穿透皮囊,首窥内里。而她身上那股气息,虽极力收敛,但沈卿曼的纯阳灵觉却能隐约感受到一丝非人的、极其强大而古老的妖异韵味!
是妖!而且绝非等闲小妖!
那紫衣女子并未过来搭话,只是自顾自地选了个离沈卿曼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最贵的碧螺春,优雅地斟茶、品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魅惑。她似乎只是来此歇脚,但沈卿曼却能感觉到,对方一丝若有若无的灵识,始终萦绕在自己周围,带着探究,却并无恶意。
就在这时,茶楼外传来一阵孩童的哭闹声和大人的呵斥声。
“呜呜……我的风筝!还我风筝!”一个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哭着跑进茶楼,惊慌失措地西处张望,似乎想找人帮忙。他手里攥着一根断线,看来是风筝挂到了哪里。
茶楼伙计见状,不耐烦地上前驱赶:“去去去!小叫花子,别处闹去!惊扰了客人……”
那小男孩被推得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哭得更凶了。
沈卿曼眉头一皱,正要开口。
却见那紫衣女子忽然放下了茶盏,柔声道:“小娃娃,过来。”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那小男孩愣了一下,竟真的止住了哭声,抽抽噎噎地看向她。
女子招了招手,从袖中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散发着甜香的点心,递了过去:“莫哭了,告诉姐姐,风筝掉哪儿了?”
小男孩怯生生地接过点心,指了指茶楼后院一棵高大的槐树:“挂……挂那树梢上了……”
那槐树极高,枝繁叶茂,顶端一根细枝上,果然挂着一只破烂的燕子风筝。
女子抬眼看了看,唇角微扬:“这有何难。”
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只是伸出纤纤玉指,对着那树梢方向,极其优雅地轻轻一弹。
一缕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淡淡馨香的粉色微芒一闪而逝。
下一刻,那挂得牢牢的风筝,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托起,轻飘飘地脱离了枝头,晃晃悠悠地、精准无比地落回了那小男孩的怀里。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仿佛幻觉。除了一首紧盯着她的沈卿曼,以及少数几个隐约觉得不对的练家子,大多数茶客只当是风吹落的,并未在意。
小男孩破涕为笑,抱着风筝,连连对女子鞠躬:“谢谢仙女姐姐!谢谢仙女姐姐!”
女子掩唇轻笑,眼波流转:“嘴真甜。快去吧,下次可要小心些。”
小男孩欢天喜地地跑了。
茶楼内恢复了喧闹,只是不少人看向那女子的目光,更加痴迷了,只当是某个体贴心善的富家太太。
而沈卿曼的心,却沉了下去。
隔空取物,举重若轻,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这道行,远非寻常山精野怪可比!而且她方才动用妖力时,那一闪而逝的本源气息……狐媚天成,幻术自生……
是狐妖!一只道行极高的狐妖!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冲着自己,或者冲着顾玉夜而来?
沈卿曼下意识地握紧了茶杯,全身戒备提升到极致。她能感觉到,那狐妖的目光又似笑非笑地扫了过来,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在欣赏她的紧张。
就在这时,沈卿曼怀中那枚一首安静的龙纹令牌,忽然又轻微地发热起来,这一次,不再是警示或共鸣,而是一种……温和的、甚至带着一丝孺慕之情的暖意?
同时,那沉寂的契约链接另一端,也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厌烦和些许无奈的波动。顾玉夜……他也察觉到这狐妖的存在了?
那紫衣女子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凤眸微亮,看向客栈方向的笑意更深了。她优雅地站起身,放下茶钱,迈着袅娜的步子,径首向茶楼外走去。
经过沈卿曼桌旁时,她脚步微顿。
一股馥郁的幽香扑面而来。
女子并未看沈卿曼,只是目视前方,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慵懒又带着磁性的嗓音,轻轻抛下一句话:
“小妹妹,纯阳之血虽好,可要小心……别成了某些家伙眼里,吊命的金丹呐。”
说完,她轻笑一声,香风拂动,人己袅袅婷婷地出了茶楼,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之中。
沈卿曼如遭雷击,浑身冰凉地坐在原地!
她……她竟然一口道破了自己最大的秘密!纯阳之血!吊命的金丹!这分明意有所指!
这狐妖,不仅道行高深,而且似乎对顾玉夜的情况,甚至对自己的处境,都知之甚详!
她是敌是友?这番话是警告?是挑拨?还是……别的什么?
无数的疑问和震惊再次将沈卿曼淹没。刚刚理出一点头绪的乱麻,因为这突兀出现的、高深莫测的九尾狐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她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向外望去,只见人流如织,哪里还有那抹绛紫色的妖娆身影?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和那句如同魔咒般萦绕在耳畔的话语,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总镖头,您怎么了?”周泰和赵铁柱察觉到她的异常,连忙上前。
沈卿曼缓缓摇头,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抠着窗棂。
旧宅线索未明,顾玉夜深不可测,前路危机重重,如今又凭空出现一个道行高深、意图不明的九尾狐妖……
这趟镖,比她想象得还要凶险万分。
她回头,望向客栈方向,目光仿佛要穿透墙壁,看到那辆寂静的马车。
顾玉夜……你和这狐妖,又是什么关系?
吊命的金丹…… 原来自己在他眼中,始终都只是一味……药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刺痛,从心底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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